第二十三章（1/2）

继璇：

最近可好？我已然抵达香港，特书此信向你报平安。

香港与南京相比并无多少优越之处，许是多了些英国东西罢了。街上到处都是日本人，一些商行、酒店之类也大多被他们多了去，但依旧不少从前的资本大家停驻这里。

竺笙在这边有许多朋友，甚至有些杜月笙的味道，但我依旧不太敢一个人四处逛。

我在这边甚好，婚礼定下过几天举行。竺笙家中本有一个家里安排的小妾，虽然不大喜欢，但想起自己从前也大概是这么个身份，便不忍对她怀有不满，况且她年纪不大。所幸小姑娘极为董事，并不爱争风吃醋。

我已经不唱戏了，果真如班长当年所言，成了一个闲暇悠然的贵妇人了，你可莫要笑话我。想来这日日出入各种舞会，和一群太太们聊家长里短，日子过得有些太过无聊，倒是分外想念你了。

瞧，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又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好与你分享。

希望你身体能快些好起来，这场战争早些结束吧。

勿念。

筱苳

继璇缓缓折起信纸，唇角缓缓由上扬变为水平。她侧头，深褐色药汁被白瓷碗环抱，里头伸出勺子的细柄。药碗旁边，嫩绿色的瓷盘上摆了几颗淡红色的、上面洒了糖霜的蜜饯。

继璇叹息一声，伸手拿过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手上的翡翠手镯敲击碗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战争，大概真的要结束了吧。只是这结束以后，她该要去哪里，又以怎样的身份生活？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

继媛在南京第一次见到了许焯炎，虽说从前在广州时候也时常听闻其名，但却诡异地从未见过他。说起来甚是奇怪，许焯炎与许令炎明明是一母所生，后者却早早离家，与后者以及他们这一辈人并不十分熟悉，关于他的事迹知道的人甚少。

许家多少也算是岭南望族，可与陈家、梁家相提并论，也都是追随孙中山的人，只是许家不知是低调一些还是根本无心，在军中露脸的不多，甚至在他们广东派里头也并不活跃。

和梁老爷子一样，许老爷也偏好经商，每年总是固定给予国民党一定经济支持，自打兴中会开始便是如此。但与迟迟留在多宝路不离开的梁家不同，许家早早就举家搬到了新加坡，只留了几个人在这边算是联络感情，而许焯炎当初到广州来也不过是度假罢了。

见到许焯炎，继媛才发现这兄弟二人的巨大差异。

许令炎沉稳内敛，是可以托付重任之人，与他长子的身份颇为相配；而许焯炎则阴沉许多，举手投足都带着乖张之气，眼神也总让人感觉凉凉的，倒是做特务的绝佳人选。

这两兄弟简直就是民国版的扶苏与胡亥。

继媛到这里来了多日，也知道史料的事情已经解决，以她的保密等级还不足以知晓念瑢和继璇的身份和任务，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十分直接，让她觉得在南京的小团体里这些人大多与他们有所牵扯。

当时已经处于抗战末期，许多潜伏在日军身边的特工都收到了下达的撤退命令，而一些地下团体负责的则是他们的转移工作。

对于许焯炎他们而言，他们的任务就只剩下将山本手里的与细菌研究的相关资料拿到手以后掩护念瑢撤退，可以的话，需要带上继璇，毕竟继璇的身份是梁家大小姐。

而继媛知晓这些，都是内战开始以后了，此时的她对后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对局势产生不小的影响。

“继媛？”继媛正在一封一封地烧掉来往的信件与资料，木门被打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许焯炎走了进来。

“怎么了？”继媛侧头看了一眼他，又扭回头去继续烧纸，看着那一张张纸在火盆里变成黑色灰烬，就像每年扫墓时烧的纸钱。

“我说过，等风头过了就带你出去溜溜，现在可以了。”许焯炎说着摊开一下双手，又把他们插进裤兜，“走吧。”

“好。”继媛把最后一张纸放进火盆，站起身来，拍拍手，理了理头发和衣服，随手拿起桌上的枪插进衣服下面腰间的枪袋，跟着许焯炎走出了屋子。

那天的南京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又不至于很热，很适合四处逛逛，因而各处的人都比平常多了不少。

继媛挽着许焯炎的手，两人像夫妇一般混在人群中，缓慢地爬紫金山。

这是继媛第一次爬紫金山，好奇地四处看，每一处新鲜的风景都能点亮她眼睛里的小火苗。她一脸兴奋的表情和一旁许焯炎的严肃和警戒形成鲜明对比，让两个人显得貌合神离。

“别掉以轻心，”许焯炎把向外探想看花的继媛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记住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