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念瑢回到凌波院时，进门便看见继璇坐在庭院里，一身白色长袍睡裙，头发披散至腰际，面前一张小桌，桌上摆了酒杯，她便就着月光独自酌酒看大概是北川不知从何处给她淘回来的《人间词话》，颇有李白诗句的意境。

听见她进门的声响，继璇从书页中抬起头，侧转过身子，一双迷离的眼对着她的方向，在看她，或许并没有再看她。

“回来了？”她问。

“是。”念瑢说着，走到她身旁坐下，拿起一杯酒往自己嘴巴里灌。

“说吧，这次是什么？”继璇问，顺带一口气喝下一杯。“协助他们拿资料。”

“怎么？”

“需要北川的钥匙，还有那天晚上拖住他。”

继璇沉默，钥匙不必说自是他时常挂到腰间的，然而在出事的夜晚拖住他谈何容易？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自顾自开口。

“什么？”

“当年我在京都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今天。”继璇说着，嘴角微微勾起来，那天京都有风，还很大，把她的头发吹乱成一团，也把满树樱花吹得得漫天飞舞，落成铺天盖地的樱花雨。

那天北川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手里捧着书，低着头走路，恰巧她也一样，相撞时她正专心低头把书页上的樱花一朵一朵拿出来扔出去。

当时她还觉得没什么，后来想起那天抬头看他他眼中一亮灿若明星，或许她的眼睛也一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为什么，是他？”开口才发现喉头仿佛被粘住一般，声音也涩涩的，竟是无意间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泄露了。

“继璇姐，”念瑢叹息一声，强迫自己把声音冰冻起来，“你要清楚，你在为中统工作，没有人例外。”

“可是……”可是什么呢？的确，这么多年没有一桩任务落到他头上，她心存侥幸，以为永远都不会对他下手，更自欺欺人地天真安慰自己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她到底是不亏欠他的。

是她忘了，在她决绝地离开丈夫选择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欺骗他，已经在私人感情上亏欠他了。

她想起当年丈夫被释放，第一时间就是来找她，告诉她这个她一早就知晓的好消息。

他的眼睛亮的就像那天的白日，风尘仆仆地赶来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他们可以走了，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张船票。

她把船票还给他的时候他刚刚戴好帽子和手套，整个人都愣住了，抬起头看她的时候表情还凝固在喜悦的上一秒。

“我不能跟你走。”她抑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别过脸回避他的目光，“beky也不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期间他俩就站在路边的石基上，任身旁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流穿行。

“你真打算跟了他是吗？”他把手伸进皮包，包里放着的狱中被迫签下的离婚声明像生了火舌一般烫着他的手指，胸腔里涌起一股基于男人尊严的被背叛的愤怒。

他原打算只要她愿意不管不顾都有法子带她走，就当那份声明他从未签过，不想她竟真如外界所言一样。

“梁继璇，”那是他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他拿出那张纸，执起她的手重重放在她掌心，“是我看错了你。就此别过。”

继璇没有回答。她立在原地，手中是那张薄薄的纸，模糊的视野里是他决绝的背影，她在心里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她已然辜负了一个男人的感情，不想再亏欠另一个人太多。

“能不能……”

“不能。”早猜到她要说什么，念瑢毫不留情地斩断她挣扎的奢望，“组织对这次行动非常重视，为了减少损失希望你把北川拖住，如果不行，你知道的，擒贼先擒王。”

继璇沉默，搭在腿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重复许多次，头垂着，脸埋在长发里，看不清楚表情。

是啊，说到底，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身体里流着的是所谓大和民族的血脉，是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所在。

她与他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家国的鸿沟。

“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了。”念瑢的声音里透露出少许绝望，但更多是一种放松了的释然，“这次过后，我会离开南京。继璇姐，今后的路，就靠你一个人走下去了，不论如何，beky不能没有母亲。”

她已经没有父亲了。后半句她没有勇气说出口。

继璇勾勾唇角，露出惨淡的微笑，笑意中又带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