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2）

餐厅四壁回荡着悠扬乐声，空气中弥漫着菜香，牛肉、羊肉、猪肉的香味混在在一起，无法分辨。

白色的餐盘中央放着一块七分熟的牛扒，上边覆盖一层黑椒汁；右上角是雕成漂亮玫瑰花形状的橙色胡萝卜，旁边放了一片薄荷片；左上角是黄色卷曲的意大利粉，浇上了红色的粘稠番茄汁。

盘子外左边是叉子，右边是刀，金属银质，在光线下闪闪发亮。餐盘右上方摆着的白色碟子中间放着小耳的的白色瓷杯，杯中奶茶表面是漂亮拉花。

继媛手肘撑在玻璃桌上，手腕弯曲，手掌托住下巴，脸庞面对玻璃窗，眼睛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她的脑海里不停回放今天早上的会面。

“南京有一名情报人员被捕了，需要补上。我们这边剩下的人大多都露过脸，只剩下你了。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继媛听到“南京”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出神，脑子里都是当初看到的那份报纸上面大大的黑色标题。

“梁继媛？梁继媛？”

“噢不好意思，”继媛的脸有些热，她把思绪拉回来，“抱歉，我没有听见……”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就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去南京顶位？”

南京……

继媛垂在腿侧的手慢慢握紧。

北川……

她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皮，下齿顶住上齿，脸的轮廓变了又恢复：“我愿意。”

“媛媛？”

继媛回神，把投向窗外街道的目光拉回到面前的桌前，再向上投到东祥皱着眉关切的脸上，嘴角拉扯着上扬：“噢，我没事。”

“你在想去南京的事？”

继媛握刀的手顿了顿：“是吧，我真的想知道那个北川凛野，到底是什么人？”

东祥不说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叹息一声：“你又是何苦呢，既然那么关心，为什么不回信？你若是问，她不会不告诉你的。”

可是她就是不想问。她不想承认自己那点关心，她的傲气不允许她这么做，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没法控制自己，就像小时候就算知道顶嘴不好，但就是倔强地不肯认输。

“我会自己搞清楚。”

东祥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她决定了要做什么，就是这样的表情，这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多说无益。

他轻叹，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牛扒上，但愿，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噢对了，”想到了什么，东祥再度放下刀叉，嚼了嚼嘴里的肉，再咽下去，“你知道杜若被许令炎遣出国了吗？”

“杜若？”继媛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么个人，恍然，“噢这样，我是应该高兴吗？”

“也许？”东祥不置与否地挑眉，低头且牛扒，“听说是又给你使绊子被抓住了，你说，她怎么对你这么大敌意？”

“闲得慌，成天觉得有人要和她抢男人。”继媛的语气漫不经心，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

游船静静停泊于湖面，蓬下人盘腿而坐，案上两杯清茶，船头船尾立着穿着黑色中山装、面容冷肃的男子。

“史料已经到了北川手里，他手下一个军官负责把它护送到日本派来的人手里。具体时间是周六凌晨四时，地点再郊外树林。”筱苳低头饮茶，漫不经心。

竺笙点点头，伸手招来一旁候着的一人，那人低头，竺笙便在他耳边耳语两句。两人确认地点过头以后，那人便退下去了。

“筱苳。”

“嗯？”她抬头，疑惑。

“这件事完了以后，我就要回香港去了。”

“唔……”她不置与否，眼睛下意识往侧边看。

“你有没有考虑过，跟我走？”

像是试探一样小心翼翼。

筱苳沉默了，她自己也不太摸得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些天来，和他的接触频繁得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感觉却不坏，连继璇都来打趣她了。实话说，自己大概是不排斥他得，甚至有些习惯身边有他在，习惯他带自己到各个地方去，习惯他一时兴起就托人送来的各种小物件，习惯了听他讲自己的所见所闻。

总而言之，习惯了。

再者，如今日本的形势并不好，而自己的身份多多少少是尴尬的，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胜利了，大陆都没有她的安身之地。若是中国胜利她自然欢喜，但自己不免会被当作叛国者，若是日本胜利，不仅她自己良心不安，别人也不会接纳她。

如此看来，随竺笙到香港去大概是最佳选择。

如果说从前她留在大陆，是对上海那位还存着一星半点的希望和情愫，这么长时间的不闻不问，寄过去的信也石沉大海，那个人已经变成一个黑洞，不可能回应她而只会消耗她的青春和热情。

水已经流干了，与其托希望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把握现在，选择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筱苳想起今日出门梳妆，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竟然已经冒出一些浅浅的细纹，皮肤也没有那么光滑了。就算是睡得不好，但到底提醒她自己没有多少年青春饭可以吃了。

岁月就像雪崩，滚下的雪球时时刻刻在威胁着，驱赶着人前进。

“我，会好好考虑的。”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马上答应，模棱两可是矜持的表现，是她掩饰心意维持尊严的方式。

“好，我等你的消息。”

……

好不容易送走了卢熏言，放下心上一块大石，念瑢因为史料和照顾继璇忙得团团转。

这日，她照常到药铺给继璇拿药。天气凉爽，日光正好，青石板上的影子轮廓清晰，空气中还遗留有雨水的味道。

念瑢静静等在一旁，专注地盯着抓药的师傅熟练迅速地从各个柜子拿出药材包在一起再递给自己，沟壑纵横的沧桑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谢谢。”接过药，念瑢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