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2）

“快点！快点！医生！医生！”白色衣袍围着白色病床，病床被一双双手推着飞速旋转自己的轮子跑向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白色的床单上是深红色的血，血的中间躺着穿着国军军服的男人。

男人的脸上全是炭火的黑灰和沙土，双眼闭着，弯曲的手指勾着一把手枪，弯着的臂弯里还抱着一把枪，军服松垮垮脏兮兮的，往下，是空了的弹匣，再往下，便是血肉模糊的小腿。

战争最是无情，活生生的人可以一下子倒下，黑乎乎的灰此刻便布满了陈东祥的脸，掩埋了他硬气的五官和精神的双眼。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受伤了，却是第一次伤得这样重。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将一众的军官挡在门外。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嗒嗒嗒敲击地板的声音，从声音就能够听出动作发出者的忙乱和慌张。响声从门口一路响着，拐过回廊在众人耳膜里引起越来越大幅度的震动。

众人回头，走廊尽头，出现了穿着情报署制服飞奔的继媛的身影。由于跑步的缘故，她的头发乱了，碎发从帽子缝隙中跑出来，调皮地在空中飞着，身上的制服也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凌乱不堪。

继媛刹车不及，倒在上前扶住她的许令炎的怀里。她扶着他的手臂撑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断伸着脖子尝试穿过他的肩膀往手术室看，尽管那不过一扇不透明的门。

“他没事吧？”知道看门看不出什么，她把眼睛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的军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脸也黑黑的，但并没有受伤，“许大哥，他没事的吧？”

“不会有事的。他的腿被子弹打中了，掏出来以后养一阵子就会好。”许令炎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焦急担心得快要哭出来，心里有点酸酸的。如果进去的人是他，她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焦急？一样担心？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谁才是她心中真正爱着的人。而他对于她而言，真的只是大哥一样的存在。这样的认知早就该有的，可是他就是莫名的难受，就像梦想泡泡被戳破了，发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陈东祥的嫉妒。原来曾经一次次再食堂拿着餐盘做到她对面插入他们之间，是对东祥的不自觉的发自本能的挑衅，原来每一次他们争吵的时候自己内心的快感并不是错觉，只是他是晚来的那一个，就像买东西，看中的已经售罄。

许令炎陪继媛坐了很久，一直到东祥被从手术室退出来。

灯熄灭的那一瞬间，继媛就像木偶上了发条一样跳起来，往刚刚从开着的门后被推出来的病床上扑。那张脸上的慌张直到看到东祥安静的睡颜以后才有了落点。

东祥的腿被被层层纱布包着。子弹打得很深，而且在肌肉里爆炸了，造成了更多的创口，也留下一些碎片，导致伤口变得很深。

东祥睡了很久，继媛就一直在床边，给他擦睡梦中出的汗，不论谁劝都不肯走，最后竟然就在床边睡下了。

许令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俯身趴在陈东祥的床边，一只手攒着他的，一只手被脑袋枕着，头上的髻子几乎都散了，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帽子被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他觉得自己被这一幕刺痛了。他默默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似是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转身就离开，合上了门。

......

东祥受伤住院，继媛日日夜夜奔往照顾，别说他许令炎这里，就是军统情报署都不怎么去了。

一日，许令炎一如往常般开始工作。由于原来的人临时有事，上头便让他前往情报署取情报。以他的级别，自然不可能去找小情报员，便径直到处长办公室去了。好巧不巧，这个点人家并不在，只留他一个在等着。

出于习惯，他四处打量着室内的装潢。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与军统所有办公室并无差别，木制办公桌，一排上锁的保险柜，隔了一道小门是休息室，休息室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办公桌上摆着几封印有国民党徽章的信封。

许令炎看了看关着的门，听声音并没有人前来，他便顺手拿过信封。信封并没有封，只是简单把开口折了一下。

他直接就把里头的信件拿了出来，随着信纸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黑白，有些发黄了。

许令炎没想到照片竟是继媛、阿轩和一个身穿长袍的年长男性的合照。照片上的继媛看起来年纪还小，头发还是短短的才到耳朵，戴了一个白色的发卡，穿着学生装束的蓝色上衣神色长裙，一双皮鞋，笑得眉眼弯弯皓齿尽露，想来大约是大学时候。

阿轩则穿着衬衫，里头室岭南大学的背心，很随意，头发短短的很乱，跟他后来进入国军队伍的样子很不同。至于那位年长的老师，带着圆框眼睛，笑得并不似两旁的学生一样灿烂，看着就有一股子睿智气质。

许令炎觉得那个老师很是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便放下照片打开信纸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