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2）

筱苳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小小的圆桌，上边摆了点心，有黄金糕、糯米糍、桂花糕，还有柔滑晶亮的肠粉。

梨园的老板见她进门霎时眉开眼笑：“筱苳呀，快来！有你最喜欢吃的凤爪呢！”

筱苳迟疑，目光停留在一旁腰背挺直认真吃着陈川粉的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身上。

那人一身水蓝色旗袍，一丛莹白水仙自左边横摆一路长到右边，动作间，光下可见布料上细密的印花勾线，且看这旗袍的贴合程度便知是上品。

那人眉目低垂，额边没有一丝碎发，妆容精致，举止投足皆是优雅。侍者往开盖的茶壶倒水，她卷曲食指和中指，轻轻扣击桌面，以示谢意。

“噢，这位是梁小姐。”老板见她目不转睛朝那人看，忙不迭起身介绍。

“你好，何筱苳。”

“你好，梁继璇。”她点头，勾起唇角，“你的声音很不错，我很钟意。”

如此，她何筱苳跑腿的命运发生转折。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她都无法忘记那个夏日，第一次走入茶居、第一次见到梁继璇时的场景。

那年她风华正茂，清高傲骨，一眼相中她并不遗余力让她名扬岭南。

若非是她，她何筱苳也许这辈子都不过一个小角，也不会遇见后来那个让她舍弃一切都要追随的人。

那个人让她舍弃伙伴留在北平，留着小小四合院中独居，每日只盼他的到来。

她依旧唱戏，但粤剧毕竟是南方的剧种，何况语言并不相通，她到底不复当年那般红火。

他跟随他，从北平到上海，唱尽梨园戏，出入百乐门，却仍旧惨淡收场。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平生遭际总是感慨。她总是想起离开那一日，荔枝湾边的树的叶子，开始变黄了，却又像是被死死挽留着，不肯从枝头落下。

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因着梁家的资助，戏班名声渐盛。同其他所有地方戏种一般，北平是他们心中圣地。

于是，在岭南莫须有的秋日的午后，她与继璇在码头告别，往北面而去。她记得继璇立在那里，一身丝缎旗袍一头端庄秀发，素手捻丝帕，无言无语，只用目光将她送至远处。

那时候的她如何能够知晓，这一别后的再见，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不复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