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岭南的冬日是最为难熬的,没有经历过的人总是会轻视它的寒冷。地处亚热带,全年温度不下冰点,乍看似乎四季如春,北方人没有在这里过过冬的,大概都对这里的冷嗤之以鼻。
岭南的冬日可怕的并非气温表上的数字,而是干湿计上显示的水汽。广州的冬日,空气中总是弥漫水汽,哪怕是起风时候皮肤皲裂,也无碍水汽带着刺骨的寒冷穿过重重皮袄穿刺肌肤。
最要命是雨水绵绵之时,水汽便更重了,体感温度可以直接下滑近十度,藏在被窝里一夜的脚也许还是凉的。也唯有下雨之时,人们才惊觉原来太阳并非完全无用。
那年的冬天格外湿冷,即便穿着厚厚的夹袄依旧能把人的手脚冷得冰凉打颤。青石板路的颜色总是水洗过的深灰,空气中弥漫的小水滴凝聚成绿叶尖上不时滴落的雨珠,浸润了路旁不知何时凋落埋没的野花花瓣。
这样的冬日对于居住在恩宁路的梨园中人而言是最为难熬的,不论春夏秋冬湿冷干热,戏服永远就是那些,妆容也永远是那副模样。若是在戏园里能当上头牌,自是有人备好热水好生服侍,若不过寻常小角,纵然手冻得没有知觉仍要凑到那盆冰冷的水中去。
细雨绵绵,梨园门开,曲终人散。若是从上往下看,人群自那一个小口而出,颇有蚁群出巢的架势。院子里,筱苳刚费力把戏服从自己娇小的身板上剥下,便迫不及待套上夹袄,仔细一瞧,她的嘴唇冻的发青。
回屋,拿着盆到顶着冷风装了一盆园里人直接到珠江边取来的水。那时候的珠江啊,还清澈着,多的是人在涌边洗衣洗菜盛水,若是赶上夏日炎炎,总能看见好大一群孩子泡在水里嬉戏。若是在岸边站那么一会儿,不定就能看见小姐少爷们划船而来,好不轻松快意。
筱苳拿着毛巾,深吸气的模样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意,浸到盆中水里,再对着镜子一点一点仔细卸去脸上红妆。
她隔壁便是头牌的屋子,那个年代的房屋大多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可言,隔壁进进出出的声音、喊着煲热水的声音、头牌不满意侍候叫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到她耳朵里像针扎一般难受。
记得刚刚进梨园时候,师父说她的声线是很美的,十分具有潜力,然而时日这么久,她也还是不过一个小角,旁人却因着大老爷的追捧一跃作头牌。
若是能有人真的看中她的才华,而非如那些老爷们一般存着纳小妾的心思,那便是最好了。
洗漱完毕,夜已深,隔壁的声响随着灯火也灭了。筱苳倦极,脱剩里衣钻进冰冷的被窝里,放下纱帘便睡了。
最近几日,春回大地,木棉空荡荡的枝头冒了一点点小丁绿芽,红色的花苞隐隐现出,筱苳也似熬过寒冬一般,一幕一幕的戏都让她唱,俨然风头正盛,也有人给她烧水了。
然而她从未见识过那人的真颜,要知道,角儿总是要有人捧着才能一直红着,而能一夜爆红便少不了大户人家的追捧,只是这么多日都未曾要求她做唱戏以外的事情,倒是令她疑惑了。
夏季到来得轰轰烈烈,才不过五月,热浪便自赤道滚滚而来,阳光炙热而耀眼,空气闷热窒息。
筱苳一身浅色亚麻旗袍,期间1绘了一支红梅自脚踝处长至胯间,已然撑了一把油纸伞,脖子上仍沁出一层汗。
黑色低腕高跟鞋停在茶馆门口,门僮引了她进去,里边同那牌匾一般的古色古香。
灰色檐角上塑着精致灰塑,回廊包围中间的亭台楼阁假山园林,颇有内地古典园林的味道,一间间茶室皆有诗意的名字。
真不愧城内最奢侈的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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