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2)
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习惯。
她蹲下身,拿起刚洗好的毛巾,开始擦拭椅子上的血迹。
许焯炎被搀扶着倒在椅子上,他环顾四周,小小的床上放着可爱的布偶,小小的梳妆台上放了几条发绳,桌上摆着几本书,清一色全是中文。
“她……还好吗?”终究还是忍不住。
“你不都看见了?”对于这位堂哥的好友的光辉事迹她想不耳闻都难。
“那个叫什么……北川的,好像对她很好。”
“是。”对于继璇和北川,她到底是知道一些的,“他们在京都的时候就是一对,分开本身就是迫不得已。”
许焯炎苦涩地笑,亏他当年还想着她回来了重整旗鼓,不想人家早已芳心暗许。可是他就是没法说服自己甘心,不论他在她眼里是多么卑微,他都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日本人。
“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只要北川能护到,就不会有事。”
他不语,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
高傲如她,如今自视,该是如何一副复杂心境?会不会有那么一些时刻,后悔赴日留学?
恐怕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
窗户微启,月光苍白,天朗云淡。
辗转反侧许久,她无法入眠,窸窸窣窣的声音隔了一堵水泥墙持续不断地传入耳内。
院子大概是从前人金屋藏娇之所,背靠小树林,过林便是小涌,院子后面有暗门,藏得还很隐秘,加之刚来这居所时所见皆是女性用品,估计是家有悍妻不得不金屋藏娇。
她听见暗门开了又关,四周重回寂静,只余虫鸣阵阵。东方已隐现鱼肚白,她再支持不住困顿睡去。
依稀间,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变矮了,眼前所见,竟是西关老宅中自己的房间。
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瓦进入屋内,变成蓝色、黄色、红色的色块,铺散在石板地面。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镜子前是多么稚嫩的一张脸,肉肉的肩膀长而凌乱的头发,脸都还是圆的,眉毛淡淡却长势凶残。
“不许你们这样说小姐!”
“我们说什么了?不是实话吗?区区一个通房丫头的女,以为到夫人房里就脱胎换骨啊?”
“再怎么样都是小姐!是你能戳脊背的吗?”
“你不过就一个丫头,你又嚷嚷?”
她皱眉,又来了,总是这样,总有人要拿她的身世挑刺。不论她的举止多么大方到西关的长辈们交口称赞,不论她的诗书多么好被私塾先生夸赞,总有人看她不顺眼。
无非是看着原本都是下人的人一下子翻身做主子、心中不平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媛媛多少次帮她骂回去,无论妈子老豆多么一视同仁地疼她,她还是学会了不动声色,学会了一步一步挑剔地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从衣服到言谈都力求精致。
累吗?习惯了吧。
想来这样的习惯倒是为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打下坚实基础,谁又能说清是福是祸?
……
眼睫毛动了动,继璇悠悠转醒,惊觉日已西沉,如同睡懒觉的学生一般从床上弹起来。
晚起这种如此失态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
扣好旗袍繁复曲折的扣子,她坐在梳妆台前,捻起发膏把额角的碎发理上去,又细细描眉,眉成再用唇膏勾勒唇线。
松原敲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专心致志地打扮。丝缎旗袍是深蓝色的,与下摆绣着的莹白水仙形成强烈的色觉对比,夺人眼球。
她好像格外喜欢水仙,旗袍也只穿丝缎的,上海的女人流行蕾丝的时候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嗜好。
松原猛地回神,看见她在镜中望向了自己,不由窘了一下,上前把手中的白色信件放在她面前。
继璇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梁小姐自己看吧。”说着,他一步不停地走出门。
白色的信,红色的印章,十足的英国人习气。只是当年那样分离以后,他从未有只言片语传来,怎么如今又寄信?
展开信件,目光触及里头写着的弯弯曲曲的字体,微微勾起的弧度僵硬在嘴角。
厚颜无耻!
她闭上眼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情绪,粗略阖上信笺,把它一把甩进抽屉。
门外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继璇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beky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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