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煮茶(1/2)
我将脸倚在他脖颈间躲避走廊上的刺眼的夜灯,听着他平稳的脚步声,感受着怀里舒适的颠簸,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待走得够远,已不闻身后笙歌,我微微挣扎一番,从他怀里跳下来。
风弈偏头看着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夜寂风止,我抬头去看,重重灯影下,眼前君子不骞不崩,风度翩翩,确是当初那个让我动了心的人。而现在的我,只觉得自己无处可躲,不堪身上过于沉重的外袍。这些日子以来,对他避了又避,却想不到两人相认会是这样的局面。我恨他,怨他,但无论如何,无论当初分手时是何等绝情,眼下,也必须委曲求全,迎合于他,好让他送我回去。
下了决定,于是打算跪下央求,不料身子还没下去便被人捧起。“容彧,你明知你不必如此。”这话像是饱含恨意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顿了顿,又道:“当初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恰逢一阵晚风摇晃屋檐下沉默的宫灯,我从这句喑哑的自白竟品出几分柔情,心想,当初盼着这样一句话盼了多久,于是眼泪再度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生平却最恨在别人面前哭,这像是示弱,更像不战而败,因此胡乱擦了眼泪,攥拳朝他一阵捶打,发泄了怨气,人也被风弈再度揽入怀里。
我偏头垂眼,忍受风弈过于仔细的目光。视线由脸上不留丝毫痕迹的旧伤,挪到至今不曾吐露只字片语的嘴唇,风弈缓慢仔细地将我的身子裹在他的外袍之中,稳妥地安置在他的胸前。
过于混乱的心境把这之后发生的事从回忆里扯成了碎片,我只记得那枝头高高的月,风中摇曳的灯笼,风弈温暖宽阔的怀抱和他落在我脖颈间的柔软发丝。他的手臂分外有力,用我所习惯和依赖的强大与从容安抚我的同时,他抱着我,夜色中走过长长的路。
而我,不知是不是因为精疲力竭,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但究竟睡得浅,身子一挨着床便醒了,这是他的床,有他惯用的熏香味,犹恐相逢是梦,我急急抓住他的袖子:不要走。
“我不走。”风弈像是听到一般低声回答。他招了招手,传来关门的声音。
我再次睡去,朦胧间听到风弈耳语一般地叹息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容儿。……那琴声是你,名字是你,空气里的香味分明是你,怪我没能早点认出你,对不住,容儿。”他言语里的温柔比空气里的衣香酒意还要醉人。
哪怕是久别重逢,他却像什么都懂,因此这梦里,不会再是迷途中苦苦的寻觅。
高床软枕,锦被温香,我想念这样的床,一口气睡足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我猜想这一夜应该睡得很好。但不好,这太像一个梦了,我真怕睡得太沉会失去这一切。
我醒过来好几次,从循环的噩梦里。好在他就睡在身边,这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
这一睡,夜短梦长,醒来时外头太阳已经晃眼,风弈早不见身影,倒是门外一堆侍女候着。
梳妆穿戴罢,看着镜中那个不同于从前的我的人,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要命的寡味情绪,视野是彩色的,心情却沉默灰白起来。好似前路虽然明朗,但同时也复杂了起来。
随引路的侍女来到另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屋内陈设简单,但摆了书案纸笔,应是风弈办公的地方。不过此刻他正侧身躺在一张矮榻上睡觉。
“王爷,玉姬夫人来了。”婢女行礼通报道。又是夫人,难道风弈没有告诉她们我的身份吗?风弈懒洋洋“嗯”了一声,没有起身,婢女出去拉上门,屋子又立刻恢复了晦暗。我跪在地上,心里五味杂陈,看不见风弈已经完全清醒略带期待的眼睛。见他迟迟不起,我自顾自站了起来,在屋内寻了纸笔,靠着一方长几思索了半晌,却觉无从下笔。憋了半天,写了个:……若能奉还明珠,感君恩泽,自当铭记。
远远看了眼风弈安静躺着的侧影,将纸张小心捏成团丢进纸篓里,再次提笔:春,祸起北雒,路遇歹人,先不知所以,然,竟身在异乡矣。令国钟灵之处,百姓纯良,待客如亲,后谋职业,则身在王府,然如遁冬夜,起居不适,不如归去。
想了想,再次将纸张揉成团,一时心烦意乱。思索片刻,再次铺展纸笔,上洋洋洒洒书写道:送我回去。可好?
“好。”一声带着暖洋洋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突感窘迫,立刻倾身遮住已被他全看去了的文字,而后徒劳地丢开这张纸。风弈在我身旁坐下,拿过我的笔,道:君子一诺。
我:非礼勿视,君子乎?
风弈又笑了:“是你的君子。”说完执起我的手,拉我起身:“等你用饭,你却迟迟不起,我可是一口气忙完了公事专程把时间留给你。一口气睡到巳时,你可睡足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莫非全然忘了当初在白鹿镇为一本破书和我反目的事了?我可没忘。
但而今不是追究前尘旧事的时候,更何况我饥肠辘辘,很愿意听从风弈安排先行用饭。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用完了饭,风弈方道:“而今父王寿辰已过,你便随我在这王府安心住下。不过此来墩吴,我一言一行皆有人监视,不得自由,所以我不能直接派人送你回去,只能帮你送信去昭越,让他们派人来接。”风弈如是说。
想起和风弈两次见面都隐瞒了身份姓名,若被人知道我们早就结识,再说起结识的时间地点,风弈的大计和野心只会被人顺藤摸瓜过早察觉,也难怪哪怕身在戚国王都也不能为我正名。可是送信来回便要花费许多时日,这要叫人好等啊!
风弈似猜出我的心思,道:“前些日为了打听你的消息,我早已派人带了信鸽自拂灵洲前去昭越,两地之间飞鸽传书不过三五日,而拂灵洲同此地又有信鸽往来,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天昭越便能收到你的书信。”
午后写好要寄走的书信,就被立即安排和来自戚王宫的太医见了面。
虽然太医对我的哑疾束手无策,但我还是对风弈心生感激,他行事果断周到,真有几分值得人依靠的日子。
此后阴差阳错之下,我还是作为他的“夫人”住进了王府后花园的忘我楼内,从此再不闻从前身为舞姬时的有关消息。那些人,那些事,真像是噩梦一场,一醒来便彻底烟消云散了。同时我的生活质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种种都被被安排得无微不至,十分妥帖,我尝试对此接受得心安理得,但实际上内心却饱受煎熬。——这大概都是这段时间的漂泊流浪给我的教训,吃穿用度上欠人恩情,必然要还了才会安心一些,这在从前万不会让我如此在意。多少次逛街有苏林和慕凡替我付账,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然而如今,我却没法享受风弈的照料而觉得理所当然。
自从搬进忘我楼,风弈便只在每日晚膳时露面,不过这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晚膳后,我思量再三,还是来到了风弈的书房。
“有什么事吗?”风弈随手整理了一下公文,起身迎过来。
我来到书斋另一角落,铺纸研磨,道出来意。知君胸有凌云志,愿为长风引碧宵。
风弈笑了笑:“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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