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除夕夜宴（2/2）

璩韶：“怎么，关心她啊！可惜我不知道，我其实和她也没那么熟，上次也是大街上偶然撞见了的。”

“……所以呢，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快快快，趁我清醒，赶紧对我表白吧。”

璩韶白了我一眼：“你真以为当初向你求亲是我想的啊，那是祖父逼着我的。真是，一想到你或许会变成我的妻子，要和你朝夕相对，我就觉着浑身别扭，半夜睡着了都会给吓醒的。”

“我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吗？”

“也不是。不是不是。”璩韶讨好似的给我夹菜斟酒，“只是你太强势，太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自觉降不住你，这可是真话。所以后来听说你母亲给你决定了另一桩婚事，我还真松了一口气。不过你也别气馁，反正那戚国六王不认得你，他只会被你的外表所欺骗了一心对你好的。”

“去！”我朝他挥挥衣袖。“可是，叔公为什么要逼你求亲啊！”

璩韶面上带着一抹笑，眼神却认真起来：“这话对着你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当初皇姨登基，族内颇有争议，虽然到现在已成定局，不可更改，你也知道，在有些人眼里，这事还不算完。而我们璩氏家族又人丁凋零，父亲死了，两个哥哥一个重病，一个早夭，汝阳公府上只剩了我一个，承了爵位，做个不好不坏的王爷。叔父无子，所以认了兰钦做义子，姑母又只生了两个表妹……说起来，日后这江山只能是你的。祖父他只是不想这昭越江山有一日落入一个外姓手中。”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嘛。”璩韶笑道，“这些事儿自有他们长辈来操心，哪里轮得到我呢！不过良歌表妹你放心，日后等你真登上高位了，我一定好好辅佐你。反正你比我强。不过那之前，就先容我过几年轻松日子吧。”

我心里既好笑又感动，同时又觉得沉重起来，只笑嘻嘻地朝璩韶敬酒道：“那日后便仰仗韶表哥了。”其实对于帝位，我自小看着母亲作为，心中从无半点好感。那冰冷的王位之上，是比囚犯还多的重重枷锁，外遵礼，内守德，流言蜚语要受，质疑谏言要听，外理民生国政，内断宫闱琐事，氏族内部，朝堂平衡，样样都要操心。但我之所以会不断说服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只因为我自信把昭越交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手中，都不如交到自己手中稳妥。与其放了权，做无谓的担忧，不如就让自己来受这一份罪，承这一份苦。

但这个信念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动摇，正如青雉大人曾说过的，只有看清了生活的本来面目后，才能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而我看得越多，越发觉自己生活的本来面目太过残酷，我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怯懦胆小起来。我正在怀疑一切。

和璩韶畅饮阔谈一番，被近来各种琐事缠身不得清静片刻的我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头疼欲裂，璩韶早不见人影，我身上却还盖着他那件狐裘。扶着额头推门，外头天色还早，入眼只是一片黑，一迈腿却被什么东西差点绊一跤。只听“哎哟”一声，那儿恍惚出现一个人影，人影在门口灯影中冒出个头才叫我认出来是璩韶的小厮。小厮揉揉眼，道：“公主，王爷吩咐到时间再叫醒你。”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公主还有两刻钟可睡。”

初一要去宗庙祭祖，顶着这样的大事我哪还能睡得着，于是匆匆赶回流月宫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暗自祈祷一身衣香能遮掩住自己身上的宿醉味儿。临了要等姝乐一道过去，却听浣殷宫的人说姝乐的衣裳昨晚就送去了降云宫，姝乐原来睡在了母亲那儿。

一路忐忑地来到宗庙外头，正遇着璩韶和舅舅说话。他转头神采奕奕地看着我：“你总算没迟到。不得不说，你的酒量很差啊！”

“都是你，差点让我误了大事，还说呢！”

舅舅笑道：“你们兄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热了？”

我：“谁跟他亲热了，舅母没来吗？”

璩韶抢着回答：“没经过明媒正娶，你舅母还不是你舅母呢！说话也小心点，免得被人笑话。”

我自知他说得在理，嘴上却不肯认输：“又没问你。”

每逢新年总免不了的一大堆事情忙完了，正月已经过去将半了。元娘休了年假，便带了春酒，香烛和碧落台新折的杨枝来，神神叨叨地举行他们民间清除邪祟的仪式，完了非要我和姝乐把她带来的酒都喝光了。好在这酒味儿淡，又带着点甜味，即便是姝乐也能喝上几口。最后实在喝不了的，姝乐骗了十三春衣来喝，没想到那狐竟然用舌头卷着喝了一大碗，最后直打呼噜。

送了元娘出门，回来时竟发现屋内床榻上挨着姝乐睡着一个素衣白衫的少年，我心中一惊，揉眼再看那少年却只是红狐春衣，难道那酒当真醉人吗？不然怎么会眼花到如此地步。

过了年，最要紧的便是舅舅的婚事。舅舅虽有意大操大办，但毕竟情况特殊，婚礼上没法宴请太多亲友，因此便公开以新婚名义兼济穷苦百姓，在城外接连一个月施舍粟米。同时我说服了舅舅为靖凉赈灾捐出了大笔钱粮，使得赈灾一事被提早到二月初进行。

舅舅此举不仅得到了母亲的大力赞赏，还给了母亲一个名正言顺为这桩婚事锦上添花的机会。除了提前私下备好的贺礼外，母亲又送来一幅御笔亲题的“佳偶天成”的字，一对玉如意，一对新嫁娘必须的蘼芜花样彩漆点螺立柜和一套紫陶茶具等数十样贺礼。这些贺礼尽显天恩浩荡，让这场婚事在九安城内轰动一时，风头无两。

和姝乐扮成男装，在元娘和慕凡的陪伴下参加完舅舅的婚礼回来，我已经累得不行了。为了舅舅的婚事，我一早就住进了舅舅安顿蘼芜暂住的别院，忙着送蘼芜出嫁的相关事宜，这四五天来，我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回宫匆匆换了身衣裳，我和姝乐一同来到崇明殿面见母亲，就舅舅的婚礼事无巨细地报告给母亲。回宫的路上，我心心念念流月宫里那张床，一心想着要回去睡他个三天三夜。吩咐了宫人关闭大门，等闲事一律不许打搅后，我舒舒服服地准备进入梦乡。

可是这几天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时难以放松，虽然神思疲倦，但眼前走马观花，脑中思绪杂乱，充斥着各种关于那场婚礼的忧虑。我不得已一一回顾事实，好解决那些忧虑，但还是不断有新的忧虑冒出来，这注定会没完没了。我只好不断地对自己重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舅舅的婚事进行得很完美，我做得一点不差——可这对我的放松丝毫不起作用。

我强迫自己躺着，过去了或许一刻钟，一个钟头，也或许才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却似乎比方才更累了。由此只得起了床，摸索着找到一本书，看不进去，又叫人抱了我的琴来，期待能用琴音安抚情绪。

一曲完毕，我非但没有要睡的意思，似乎比一开始还精神了几分。因此随便披上件外衣去花园里逛了逛，回来才终于一觉睡到次日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