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红狐春衣（下）（2/2）

见我并没有睡觉，姝乐于是叫了声“姐姐”。我对她笑了一笑：“过来吧！”转身从矮几上取了一本书：“姐姐看会儿书，乖乖的别出声，有什么事找姜梅姑姑。”

姝乐果然不再搭话，只压低声音示意红狐也跳上矮榻，卧在毯子上。

姝乐一面抓果子剥给十三春衣吃，一面不时偷偷看我，其间又换了许多姿势要躺得舒服。余光里看着姝乐，渐渐的我心都给化开了：“姝乐，我来给你梳头吧！”

“好啊。”姝乐积极地应和道。

我好久没给她梳过头了，以前正爱这么玩的时候姝乐却总是乱动，让人生气，后来姝乐听话些了我却又不那么爱给人梳头了。等她拿了一面铜镜坐好，我也把手给烤暖和了。拆开她浓密细腻的头发，慢慢篦顺了，手指便插进温暖的头发里开始挽髻。姝乐也招呼了十三春衣过来：“要是你也有头发就好了，姐姐给我梳头，我给你梳头，多有趣啊！”说着姝乐伸手靠近火炉取暖，然后又用暖和的手捂住十三春衣的耳朵。十三春衣照旧举止懒散，只瞪着那双明亮的棕色的眼睛看着我们。

“姐姐。”

“嗯？”

好一阵儿沉默。“姐姐？”

“怎么了？扯疼你了吗？”

“没有。”姝乐的头保持着一动不动，“你那天说，要是我想说福生哥哥的事，你愿意听。”

我手上动作都几乎乱了，却不敢停，只盯着那面扣在旁边的铜镜庆幸姝乐看不到我的神情。“是啊，怎么了？”

“我当初认识福生哥哥，还是因为姐姐你呢！”

“因为我？”

姝乐似乎笑了：“之前姐姐去了书院之后，我就整日待在石舫里看画本玩儿，本来图那儿凉快又清静，可每日都有人来附近莲池清理枯荷，我就是这么遇见福生哥哥的。我以为他不知道我是谁呢，竟然来打搅我，可是看他做事情似乎比看书有意思，便找他搭话，问他姓字。他一开始并不理会我。于是我就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他要笑不笑地，说：……”

——“谁都要知道你是谁吗？”福生这样答。而后姝乐问他：“你以为我是谁呢！”福生不答，转头便要走。姝乐气了，也忘了事情还能有更好玩的发展，只说：“我可是浣殷宫的主子。”

福生只好转过身，朝姝乐行了个礼。姝乐一下子觉得事情无趣起来，看着福生远去了也只好怏怏地回了宫。

此后一连三日，姝乐日日都过来石舫这边，却不带画本，像是专来找人的。但福生不在。第四日，姝乐又来了，正在石舫坐了坐要走，福生便到了。

“小公主日日都来？”福生道。姝乐正要否定，想了想却道：“是了，我来等我姐姐。”

“这里是等不到的，大公主出宫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然后福生哄骗了姝乐在北宫门附近等他，姝乐从辰时等到未时，烈日之下，姝乐是中了署晕倒了被人送回浣殷宫的。此后姝乐再没有在石舫见到福生，因此姝乐想法子找到他，又暗中将他调到了擎雨搂负责洒扫。

姝乐本来是要“报仇”的，可是她没有报成仇，反而和福生成了忘年交。福生怜姝乐年幼，又毫无戒心，一来二去便成了姝乐看向宫外的一双眼睛。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第一眼就看了出来。”姝乐道。

“嗯。”我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听姝乐这般说，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当初苏白、童曳，璩韶，四个翩翩公子少年郎站在一堆儿谈笑风生有多意气风发，引人注目。他们一个爱好花草，沉静稳重，一个善于交际，开朗爽意，一个文质彬彬，书卷气息，一个纵情任性，玩世不恭。

姝乐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满意地左看右看：“姐姐，你的手艺又进步了。若是能天天都让你梳头……”姝乐放下镜子，坐回到我身边，手里捋着一根细细的辫子：“姐姐，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说这些？福生他出宫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我猜他不会回来了。虽然他没说，从来没有说起过，但我知道，他是讨厌这里的。而我呢！我注定会死在这宫里，我知道。而且我也没法离开母亲。”

“姝乐。”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些安慰的假话还是残忍的真话。不过说得再多又如何，我没有把握，又何必给姝乐希望呢！姝乐也并不在乎，只是接着为十三春衣剥干果吃。十三春衣满目悲悯，像是听懂了我们说的所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