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红狐春衣（下）（1/2）

我当即回宫书信一封，托元娘转交到太常大人手中。信中将红狐身世捏造一番，只说他毫无野性，性情温驯，又曾两次三番保护姝乐免受意外伤害。其次又说明姝乐痛失爱宠，病情正在恶化，望太常大人可以参考我的陈词早点作出正确的判断。

太常大人虽没有回信，但好消息隔天一大早就传到了后宫之中。太常大人果然告诉陛下这十三春衣是只灵狐，说宫中突显灵兽是吉兆，加之卦象上也是大吉，浣殷宫里入驻灵狐无疑是件好事。

母亲得知姝乐病重，联想事情始末，又想到侍卫捉红狐时红狐一味想逃却也没有伤人，便当即听取了太常大人的建议，还着人举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仪式，让红狐同姝乐认了亲——此后姝乐便有了一个名为十三春衣的义弟。十三春衣回到浣殷宫后，姝乐的病很快痊愈，这更让母亲对太常大人的说法深信不疑。

自此十三春衣便不止能大摇大摆地出入浣殷宫，还能出入宫门而不受到盘查——当然了，面对他一身红狐皮，守卫们就是想查也无处下手。然而十三春衣或许因此得意忘了形，竟然不知怎么出现在了人家围猎的猎场上，身上带了两个血窟窿回到浣殷宫，一进门就差点断了气。

同时姝乐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整日时醒时睡，口中呓语不断，因此一人一狐便双双躺在了浣殷宫里。当初姝乐认红狐为义弟时母亲还曾昭告天下，严令禁止猎狐，而今十三春衣却被行猎的箭矢射伤，还不像是无心之失，明显是藐视王法。母亲急召太医，又不眠不休在浣殷宫里守了一夜，次日一出门便召来琼音阁左阁主葛浔，命全力追查此事。葛浔查案向来有手段，不过三天功夫，便将整个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原来伤了十三春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兰家公子，兰钦。

当初兰钦在书院里惹了祸，得知其中缘由的兰校之悔恨自己从前养着兰钦那几分劣气和虎胆，生怕兰钦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因此狠心将兰钦交给了兄长兰校之，让兄长磨一磨兰钦的心性。然而兰钦自小娇生惯养，在兰亭之手下整天惹事不说脾气还越养越坏。兰校之近来又听说男人该先成家再立业，家中要是有个温良恭顺的妻子比什么都管用，心中很以为然，便琢磨着给兰钦娶一房贤惠的正妻，或许能让兰钦早日收心。因此瞒着兰钦将家中五六个姬妾都遣散了，好给儿子物色一个配得上兰家的贤惠儿媳。不料这事传到兰钦耳朵里，急得兰钦想方设法从大伯收下逃了出来。一逃出来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在九安城内秦楼楚馆玩乐了一阵，后便住进了一个朋友家中。

这回几人约在城郊喝酒，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要打猎，这一打，便打中了姝乐的义弟。兰钦头一箭射出去已经觉出了问题，近前一看，直吓得两腿发抖。而后平静了下来，却又往十三春衣心口添了一箭。

事情真相大白时，姝乐仍在病中，但随着十三春衣伤口痊愈，姝乐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兰钦，被母亲下令按照谋害王室血亲的重罪处置，不日就被处以极刑。

这事来得太巧，以至于我难以置信，但前思后想却又找不出什么纰漏。

从浣殷宫出来，我思索着给兰溪写了一封简信，一为安慰兰溪丧兄之痛，二为询问其中内情。兰溪的回信当日就送到了我手上，长信中兰溪为兄长百般开脱，细数此事的种种不合理之处，望我在姝乐和母亲面前为她兄长说情。字句之间依稀可见泪痕。看完了信正逢元娘自浣殷宫过来，我想了想，将兰溪来信递与她。元娘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我，没得到解释只好接过信阅览。她初时看着视线一顿一顿地颇为费劲，很快眉头便聚拢起来，抬起头看我一眼又继续看了下去，可她究竟没看完便红着眼放下了信纸：“给我看这个干嘛？”

我无话可说，收好了信纸放着。元娘又道：“即便如此，兰钦就是活该。他害人不浅。”

我：“小谢没死。”

“什么？”元娘整个人为之一振，细细盯着我的脸。

我进一步解释道：“本来我也以为小谢如红绫姐信中所言，死了。但她没有。当初我派了一个护卫护送小谢回京，却没有考虑周到，害她因流言蜚语而饱受折磨。是兰溪救了她一命，她安排人送小谢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还好好安置了小谢的双亲。也是她，和红绫姐商议让小谢‘假死’以彻底摆脱过去的污名。对了，送小谢离开的那个护卫和小谢结成了夫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次在清风明月馆偶遇到她之后，兰溪一直想告诉我这个，在宫外也遇不着我，只好借着苏林的名义给我写了一封信。”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差别呢！我是想早些告诉你的，可兰溪她和你已经闹了一场，所以不愿意你知道，她要我替她保守秘密。”

元娘听罢在我身边坐下，心不在焉地端起杯子，眼睛眨了眨瞧了一眼我便放下茶杯起身告辞走了。

当初只以为兰钦害了小谢，因此一心想让兰钦偿命却无可奈何，而今兰钦倒是偿了命了，却又不是为小谢，而是为十三春衣，一只狐，但心里又生出了恻隐之意来。真是理不清了，多可笑。

阿言养好了身体照旧回流月宫来，对她先前在宫中遭人排挤的事我略有听闻，加之此次出宫不为旁的却是为入狱，我虽厌烦却也不得不替她遮掩遮掩，让宫内小小地庆祝一番以示我的看重。姝乐病尚未大好，却也同十三春衣过来凑了热闹，席间别的话没有，倒是反复问阿言近来去了哪里。为此我少不得编造出一番阿言出宫养病的言论搪塞她。终了元娘却来一句：“小公主怎么这么关心阿言的去处？”

姝乐一愣，神情上显出落寞来：“我有个朋友，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又是个怎么回来法，会不会提前告知我一声。”

元娘又道：“原来小公主还有朋友——你的朋友是谁啊？”

我一开始听得泛泛，很快就意识到姝乐说的正是童曳，面上不好表示只朝元娘隔着袖子眨眼暗示。元娘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虽不明就里却不再开口，转而评论起席间的饭菜来。

隔日，母亲同尤珠夫人和我最终商定了靖凉救灾一事，回来时我心情极好，便取出鸣鸾琴来弹奏了一曲。然而这琴又叫人心头影影绰绰地现出个模糊的人影来，我好一阵琢磨，已全然失去了弹琴的心境，只好依旧进屋来，卧在暖阁里闭眼想些事情。不多时门吱吱呀呀开了，没有行礼的声音则必然是姝乐。脚步声一个轻些一个重些，睁眼便看见姝乐身后跟着胖了好几圈的十三春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