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2/2）

黎锦进来时看到沈玥璃手指的破皮处，掏出怀中一粒药丸给她喂下，看着这相偎着睡去的二人，脸色极其无奈，这两人之间的孽缘最终到底会如何？

苏叶琛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倒霉的人，一开始他就不想来京城城，可是族里的人个个都是憨直得说话不会转弯的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来了便罢，他想着躲着不见人，该交的贡品交完，该喝的酒喝完把自己关在房中总不会惹上什么祸事。

可是偏生出现了一个沈玥璃，他十分肯定万分确信沈玥璃就是那个人，倒了八辈子血霉他遇着了，他只能再次硬着头皮上，跟沈玥璃谈一谈条件，让她永远不要去疆北，否则又是一场大灾难。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是沈玥璃前几天晚上跑到他房中活生生又把他逼得没办法，被迫答应她去见大周国的皇帝，那老狐狸一般的皇帝他真是不想见，见着就觉得那人的眉毛根里都透着算计。

他苦着一张脸抱着一壶酒，在他过份俊美的脸上满满都是愁色，摊上沈玥璃的人，都是要倒大霉的。

她这会儿又来了，苏叶琛简直想哭：“你还要我做什么？”

沈玥璃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我是让你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了，你这么怕我？”

苏叶琛皱着眉头愁着脸：“你都把沈云霆害得没了左相的官职，又把他和沈毓蕊都关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嘛？”

“我只是来道谢的。”沈玥璃摊手好生无辜。

“不用谢，我也是自己找死，干嘛去招惹你。”苏叶琛后悔莫及，说不定他不去跟沈玥璃说不要去疆北之事，沈玥璃也是不会去的，他真是嘴贱。

沈玥璃自己坐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清酒如喉，顺滑温和，不似烈儿娘那般灼得喉咙发烫，半壶入肚就要不醒人事。

前几天晚上沈玥璃是来找过苏叶琛，那会儿苏叶琛还有些兴高采烈，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不输他，跟她说话也是风趣有味道，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直到沈玥璃让他去见皇帝，把那批弓箭的事说给皇帝听，苏叶琛才觉得这位好看又风趣的姑娘有些可怕。

“我为什么要去呢？”当时的苏叶琛不解道，他为什么要答应沈玥璃做这种事呢？

沈玥璃巧笑倩兮：“因为皇上也一定能看得出这箭是你高沙族所产啊，如今疆北跟枫王爷勾结，难道高沙族也要跟枫王爷勾搭在一起吗？”

“高沙族每年卖出的箭矢这么多，你怎么能肯定皇帝就会怀疑到我们高沙族头上？”苏叶琛拼着最后的倔强，能不去见皇帝就不要去见，总是要争取一下的。

“我若是枫王爷，这几日一定对你大为示好，与你多有亲近，不管这箭是不是跟你有关，我都会做出你苏叶琛与我有来往的样子，外人这么看着就会相信了，皇帝看着也会相信，苏公子，你在这大周国可是孤立无援，到时候百口莫辩，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是不得不踏上宇文钰枫的贼船，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沈玥璃也不着急，一点点地给他分析着。

也不知是沈玥璃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宇文钰枫这一日还真给苏叶琛送过礼，说是以结两方之好，那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送给他的，苏叶琛一开始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得沈玥璃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这大周国的人都是鬼物，心思太可怕了。

就这么着的，苏叶琛几乎是在沈玥璃半哄半逼之下去见了皇帝。

那日苏叶琛是这么跟皇上说的：“圣上，虽然烨王爷遇刺之事扑朔迷离，但我高沙一族却不得不跟皇上透露个实情，那批射杀烨王爷的箭矢都是半年前高沙族卖给大周国宫中内务府的，在下十分担心此事会波及高沙一族，特来向皇上说明，此事绝对与高沙族无关。”

皇帝则是抚了抚手掌，问道：“朕记得，内务府向高沙族购买箭矢的时日已长，宫中侍卫都是佩备你族箭矢，苏公子可是有何证据证明这批箭矢就是半年前那一批？”

于是苏叶琛又把之前跟沈玥璃说的那一套印记之法说给了皇帝听，皇帝听罢也不怎么多说话，只着人去翻了内务府的卷宗，这不查还好，一查下去可不得了，内务府这些年来向高沙族买了不少弓箭兵器，可是都未入库，这些东西不知流去了哪里。

大周国对兵器的管制极严，平头百姓连佩刀佩剑都需向官府衙门备案拿手札，防的就是民间有居心叵测之人闹一闹斩草起义这种讨嫌事，结果这内务府倒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进了大量的兵器进来，还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这做法，简直是欺君罔上！

官场的拉杂事大多查不得，一查就是牵一发动全身，一死就要死一片，皇帝闷声不说话，只是让心腹去看一看内务府当职的人是什么来路，那些手谕是如何得到的，从库房里调用的银两又是怎么个流通的方法。

简直是毫不出意外的，内务府里的人明着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大太监，实际上他的干儿子却是沈云霆的门生，那些手谕是皇后给出去的，银子也是皇后巧立名目调出的。

皇帝有些生气，沈云霆跟皇后勾结这种事他一向听之任之，权当是在看笑话，但是他们竟敢闹得这么大，就有些让他不满意了。

他们要杀宇文钰烨，这倒没什么，可是私藏兵器那这包藏的祸心就太大了，一个不好就要动摇国之根基，沈云霆的胆子也是忒肥了些。

但他一直没有说什么，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把这两人好好治一治，也是巧了，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扎西顿吉就死了，还是死在了沈家二女儿的肚皮上。

管他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样子哪里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捡了这么个大好的便宜，自然揪住了机会往死里逼皇后，恰巧皇后看到她房中桌上的羽箭觉得沈云霆这是在要挟她，多方巧力之下，可怜了全然不知情的沈云霆，就这么理所当然，又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革了职收了监。

世上哪里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筹谋。

沈玥璃温柔又仔细地挖着一个个陷阱，摆上诱人又毫无痕迹的诱饵，引着众人一股脑地往着她指向的方向扑去。

苏叶琛看沈玥璃一个人喝着闷酒，好心肠的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小姐你有烦心事？”

“没有。”沈玥璃摇头，“苏公子，能早些离开京城城便离开吧，像你这样的人，在这种地方活不下去的。”

苏叶琛不知这话是夸是贬，但总归是实话，京城城这地方连砖头都能吃人，一眨眼的功夫便是要连命都丢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是苏叶琛却只能苦着脸：“若是没有遇着沈小姐，我倒或许真的等这里的事完了就离开，可是遇着了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玥璃好笑又奇怪：“我怎么你了？”

苏叶琛望着天：“你不知道最好，知道了才麻烦呢。”

沈玥璃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说，喝了两杯酒离去，去时遇到了靳言，靳言笑一脸流氓的样子：“怎么着，沈小姐这是瞧不上我这容貌要去找苏叶琛那个娘娘腔谈心了？”

“对啊，谁叫你长得这么丑？”沈玥璃故意怄他。

对自己长相一向极有自信的靳言险些跳脚：“本宫玉树临风翩翩君子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丑了？”

沈玥璃没有精力跟他闹，看着远远跑来的荆伊问她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心急的样子。

荆伊抓着沈玥璃的手一副喜极而泣的神色：“少主醒了！”

沈玥璃提起裙裾就跑，脚下的青草招摇，像是也感受到她心中的激动和煎熬。靳言看着她提着裙摆而去的身影，目光微深，“哗啦”一声打开骨扇，笑着摇了几番。

她跑得身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热汗，鬓角的碎发都微湿，直直奔进了宇文钰烨的房间，房间里沫子正服侍着宇文钰烨喝药，见到沈玥璃进来连忙退到一边。

宇文钰烨冲她招招手：“过来。”

沈玥璃便觉得这些天所受的全部辛苦和委屈都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能得到平复，全部的急切与担心都归于宁静。

她坐到宇文钰烨旁边，看着他瘦了好多的脸颊，眼眶发热，他醒过来了就好。

宇文钰烨抬手抚过她脸上的风霜与疲惫，拉着她靠在自己胸口，轻抚过她的长发：“来跟我说一说，这些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蜡烛爆了一声灯花响，摇曳了几番，烛泪积成了小山堆，重重叠叠，安静的内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就着西窗烛，说着惊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