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近朱者赤(1/2)
宁安公主府上的这顿酒,宾主都能各尽其欢。虽然酒筵初始之际,陈太傅屡屡想要阐述一番安邦治国、修身齐家的道理,却总被陆太师恰到好处地拿别的话来岔过,反倒是张太保趁着酒兴,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将要保举引荐陆驸马出仕任职的事。
按照张太保的意思,驸马出身名门,才华学识俱为上上之选,如今居家赋闲,不能替朝廷出力,简直如珠玉弃置,令人惋惜,自己忝为太保,位列三公,不能为朝廷举荐贤才,实在有愧于皇恩国禄。本来以驸马的才识,充任车骑将军应该不在话下,但只怕驸马不愿为浮名俗务所累,所以一时不敢造次……
国朝虽以大将军为尊,但其下骠骑,再下车骑,也都是武职中数一数二的高位,驸马陆怀并无军功在身,按理并不能升此高职,陆太师因之摇头道:犬子无功于国,何能任车骑将军要职?太保大人说笑罢了,怀儿,你且敬你张世兄一杯酒。
张成义与陆太师陈太傅之辈攀交,一直不肯叙年齿,论伯仲,而是甘以子侄自居,陆太师等人对此颇感为难,所以一向都是以太保的衔职作为敬称,这次叫陆怀改称其为张世兄,显然是比平日更加亲近热络了几分。
陆怀依言上前敬酒,张太保停杯不饮,只是含笑对陆太师说:举贤与能,原本天经地义,再说如今天下太平,却哪里有军功可论?若是朝廷百年不打仗,难道就不派官设职了么?领军之将,肩担卫国护家之责,不起用自家子弟,却叫人如何放心得下?驸马既然尊我一声世兄,某又岂能不以自家贤弟视之!驸马若是有意于此,某虽不才,亦当极力促成。
驸马陆怀赋闲居家之前,所任不过是抚军将军,虽也有将军之号,但与车骑而言,自是差了老大一截,眼下听得张太保要保举他出任车骑将军,先还有些不敢相信,待见太保大人说得言之凿凿,不觉红头胀脸,欣喜万分,当下亲自执壶,殷情劝酒。
君子成人之美,陈太傅身为在场的陪客,要是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似乎有失诸礼,况且世家子弟出来担当要职,太傅内心也是颇为赞同,当下便也帮衬着说了几句话:太保大人这话自然有些道理,陆驸马好歹是世家子弟,且又是皇家贵婿,出任车骑将军,本来也是情理中的事,太师又何必过谦呢?
谁知陆太师依然摇头:吾不敢因吾而坏了朝廷纲纪,犬子赋闲居家,消磨意志,吾固不赞同,但要无功受禄,一飞冲天,又难免骄纵妄为,从此不识天高地厚。若依吾之见,到是先出为守令,再循序渐进,以增其官资历练,好在来日方长,似不必在意于当前。
陆太师这话,张太保自然懂得,当下却笑道:太师严以律己,可谓持家有道,在下实在佩服不已。驸马出镇为守令,仁宗、宣宗诸朝即有旧例可循。据在下所知,吴为上郡,宜出为守令,可惜姑苏已入吴王藩封,吴郡之外,杭郡与维扬皆称繁庶,于中可择其一。依在下浅见,杭郡距京师远,而扬郡离京师近,舍近求远,似乎不妥,且公主贵胄,常奉宫闱宣召,亦不宜离京别居,扬郡与京师一日便可往还,当是首选之地,但不知太师和驸马意下如何?
陆驸马听到出任车骑将军无望,心下便有些怏怏,又闻得竟要离京出为一方守令,脸上不觉为之色变。姑苏维扬,纵使再好,又哪比得上京师南都的富贵温柔?在都人眼里,姑苏吴音啾啾,人皆戏谓之南蛮;而淮扬一带语声嘈切,京师又笑称为北侉,都算不得好去处。陆驸马虽是洛上旧京人氏,然入乡随俗,早已视自己是都下之民。
因为席上说到自己将要谪迁为守令的事,驸马陆怀心中老大的不自在,而他又插不了嘴,所以低了头只顾喝闷酒。
张太保却拍了拍他的肩头,微笑说:贤弟若迁为郡守,至多不过一二年,再转任便可位列朝班,老太师谋深虑远,常人难及,驸马似应听从太师之意。
陆太师这时却举樽劝请:老夫今日酒后失言,好在太保大人不是外人,适才曾有言在先,今日聚饮,不谈公事,只叙情谊,不想自食其言,须罚酒三钟,太傅大人、太保大人,先一同饮了此杯如何?
五六杯下肚,酒已半酣,歌童舞女召至堂前卖弄色艺,声声入耳,宛转清扬,疑是天籁。陆太师手按节拍,眯着眼睛和声应之,张太保不似陆太师这般懂门道,虽也觉得好听,却始终不知好在哪里,不过一队舞伎当中,要数前面那个长得最是甜美可人。太保大人盯着细瞧,竟瞧出这女子左腮上隐约有一颗美人痣,人是美人,痣也是好痣,配在一起,果然相得益彰。
今霄酒醒何处,爱莲堂晓风残月。
张太保扶醉而归,醒来时,画堂明烛,不知处身何地?略一定神,才知自己是在侧室姚氏的香寝里,正待开口唤人,忽然就想起自己在陆驸马府上见过的那个左腮上有一点美人痣的女子,太保怔了一怔,继而就暗生感慨,世上的好女子为何总藏在别人家的宅院里?
正胡思乱想着,枕边的姚琉璃这时已支起了身子,悄声问:大人今天烂醉如泥,却在轿子里呵呵笑了一路,大人如今酒醒了么,要不要叫侍儿去拿些茶汤?
张太保说:酒虽醒了多时,眼下却不必惊动旁人,我只与你说说话便好。
姚琉璃含笑道:瞧大人今天兴高采烈的,想来这酒饮得甚是舒畅得意。陆太师陈太傅今日皆在,亦可见大人的面子当真不小。
张太保微微一笑,眼光迷离地只顾盯着姚氏看。但见她柳眉弯弯,杏眼惺忪,娇柔慵懒,意态撩人,而一袭桃红色的贴身小衣将腰肢裹得分外窈窕,袖管里漏出的那一截玉臂也如嫩藕般闪着一丝诱人的光泽,张太保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
“人生得意须尽欢哪!”张太保无声感喟,当下却伸手在姚琉璃的脸上点了一点,轻轻笑道:今儿的酒宴上,我看到有个人象你,就是这儿多长了一颗美人痣,明儿你也点一个给我看看……
姚琉璃听了这话,把他的手往旁边一挪,不悦道:大人是拿妾身比那些佐酒买笑的优伶倡女么?大人待妾身如此,可见得大人以前所允诺的事,原来都是存心哄骗。到今天大人总算口吐真言,果不其然,大人心里这下又惦记上了别人,想得连觉都睡不安生,还说什么长得象我……也罢,大人既然说了这话,妾身明日当下堂求去,不留在大人眼前讨人厌憎!
张太保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道:不过跟你说笑而已,倒吃起那门子的醋来!
姚琉璃正色道:大人的心思,我岂会不知!这偏房夫人我原也早想让出来,家有糟糠在堂,又哪里敢做扶正之想?既然扶正无望,大人的事便轮不到妾身来过问,不过妾身到底还是庆幸,今儿好在是去了公主府上,大人即使猫爪抓心,也总得装出个正人君子样儿,这要是去了南北营那几位将军家,只怕立时就把这个美人痣给弄回家来了。
张太保当初强夺强纳姚琉璃时,曾经许诺要立她为继室,并为之请得朝廷诰命之封,如今听她又提起这档子事,自知理亏,只得好言劝慰道:这病殃子虽然一直病歪歪的,可惜命中造化大,一时半会总也死不了,还好我早有预见,娶你之前便打发她到乡下老宅养病,否则成日竖在你我的眼睛头上,碍手碍脚不说,便打一见就叫人起憎生厌。如今糟糠妻不在堂,这里里外外还不是由你来当家作主,说一不二!何况皇封诰命的堂堂夫人,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份安享的。夫人既得皇封,谁敢视你为妾侍!至于继室续弦,应当是早晚的事。
姚琉璃哼了一声:少跟我提什么皇封诰命,别说是封郡夫人,就是封了国夫人,也仍然是个偏房妾室,抬头见人都要自矮三分,又能落个什么好?今天要不是想去会会自家妹子,公主就是抬轿子来请,我还考虑去不去呢!
张太保笑道:如何不去?你也是朝廷命妇,宫里都去得,区区公主府因何去不得?公主见你还不是要相待以礼,你挺直了腰杆也就是了。再说咱们家比起公主府,我看也不差似多少!公主府上有的,敢说咱们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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