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光明正大(1/2)
宣完内禅旨意的皇帝有种精疲力竭、将要虚脱的感觉。原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有抑制不住的愤怒、会口诛笔伐,会大声咆哮,然而全没有,全没有这些他曾经预想过的感觉,皇帝只是觉得疲惫,用尽了浑身心力后的疲惫。
皇帝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宪源和陈从圣,有气无力的拂了一下手,象是在挥别那些令人厌恶的人和事,然而即使是决定了内禅,皇帝也不想让大将军称心如意,他有本事就带兵进宫,弑君篡逆,让江山改姓,让整个天下都听从他的。
皇帝料定大将军没有这样的贼胆,他充其量就是王敦、桓温一流的人物,连进宫觐见一个孤家寡人的皇上都要里外三层的布置这许多甲士,由此可见,大将军心里肯定惶恐得很,因而需要借助这些身外的东西来虚张声势。
“你们去宣朕的旨意吧……”皇帝顿了一顿,又说:“倘若大将军执意要忤旨,告诉他,朕坐困深宫,手无寸铁,大将军若想做非常之事,眼下但做无妨!”皇帝的语气并不强硬,相反显得有些淡漠,他说完了便起身往后殿去了。
中军长史张成义入宫的时候,汪皇后不住的差人往前面去打听消息。前两天禁军的甲士进宫,提刀带剑的好不吓煞人也,事后才听说是大将军将要进宫面圣,为防不测,所以预先让卫士们进宫操演。
今天张成义的入宫定然不是什么好征兆,弄不好攸关帝后贵人们的生死,汪皇后因此紧张得手心里直冒冷汗。外面风言风语,都在说大将军既要废储也要废后甚至还会废皇上,按照常情推断,既然传出这样的风声,总归有其出处,事实上,唐觉之内心最想要的不正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恶人恶事他都已经下手做了,那也只能一路做到黑。只是皇上会不会被大将军的赫赫威焰所吓倒?皇上要是给吓倒了,一切就都指望不上了。
正当汪皇后坐卧不宁之际,皇帝身边的王大令这时候赶过来向皇后禀报,说皇上将要内禅给庆王,万岁爷自己将退位为太上皇帝,皇后娘娘将要成为太上皇后,皇贵妃唐氏尊为太妃,太子晟废为宜王,两位皇孙也都降为郡王……
听着王守礼一句跟着一句的禀报,汪皇后百感交集,眼睛也有些湿润,她只能紧紧的咬住唇,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在这个危机四伏、祸福难测的时刻,皇上并没有抛弃自己的妻儿子孙,相反皇上细致体贴的安排好了一切。不等大将军逼宫,皇上以退为进,先将了唐觉之一军,只是皇上这样的安排,唐觉之到底会不会依从?
无暇去唏嘘感慨的汪皇后只能急切地期待大将军这一方的回应,果不其然,张成义不愿接旨,只说要回复唐郡王定夺。
而唐觉之亦不想被皇上给牵着鼻子走,皇上禅位给庆王,这一条自不需多论,若庆王登基为帝,其生母唐氏仅被尊为太妃,这自然万万不行。所谓名正言顺,方好行事,贵妃唐氏虽别居他宫,然必须正位中宫,与太上皇同体并尊,皇后汪氏若明节遵礼,当知进退,可效仿宜王废妃,出居佛寺,剃度修行。
当天临晚,张成义再度入宫,转达大将军的意思,宪源等人一筹莫展,只能从中劝说:皇后母仪天下,二十余载,孝贤仁德,天下皆知,岂能无故废位?再说皇上决意内禅,已遂大将军之愿,何故旁生枝节,延误正事?
张成义却说:诸君岂不闻世上有矫诏一说?况且若皇上退处太上,以庆王承嗣大统,新皇登基,当尊其亲亲而令出法随,诸君身为臣子将何以阻之?退一步说,若皇后娘娘不幸以疾崩,按理论辈,当今圣母贵妃娘娘也当继立中宫。
宪源等人辩驳不得,复奏于皇上。“欲废后,不妨先废朕!”皇帝冷声说着:“既得陇复望蜀,叫大将军悠着点儿,别满得溢出来……”
废后一事,长庆宫和大将军府各不相让,储都尉出主意说:不妨放火烧长庆宫门,吓一吓宫里。士兵们放火那可是轻车熟路,方便得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搞出点事,当咱们都是吃素的……
唐觉之默然许之,是夜,禁军放火焚长庆门,合城惊恐,以为变乱再至。皇帝闻讯,颇为无奈,只得叫内侍们提桶担水,严阵以待,以防大火延烧至后廷。
紫微殿的汪皇后早将太子皇孙等人都召在了身边,看着外边火光明灭,皇后彻夜未眠,思前想后,迟迟难作决断,或废或杀,权操于人,连皇上都没有法子好想,怪只怪自己当年妇人之仁,没有抢先下手,除去这个对头星。
汪皇后眼泪涟涟的看着自己的儿孙,姑息养奸,虽悔已迟,眼下还能说什么呢?皇后擦干眼泪,亲自把两位皇孙哄睡了,又命内侍设宴置酒,母子俩推杯论盏,但求一醉方休。
奉宸司的小宦也因此叫来了几个,在筵前侍酒献唱。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滴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一曲《乌夜啼》,低吟浅唱,宛转萦回,皇后太子,停杯罢饮,侧耳倾听,但觉肝肠寸断,悲不能禁,相对默然而泣,竟不知天色将白。
宫里在战战惊惊中捱到天亮,遥看宫门,几成断壁,内侍宫女望之泪落。这时有人身着白衣孝服,只身来至宫前阙下,大哭拜倒。守门的士兵急忙拘起一看,认得是被贬为驿丞的前礼部郎中尚质。这位尚大人听说南都生变,便从边郡日夜不停的赶往京师,今日到得阙下,痛不欲生,不觉哭倒在地。
“帝后犹如天地,相顺相生,抚育亿兆,虽父母有过,罪在小人,为臣子者何以竟逼父弃母?不惟不忠不孝,实属天良丧尽!大逆不道!若奸臣贼子,敢倒行逆施,则神灵唾弃,天必殛之!某虽三尺贱躯,亦不惜溅血堂前!”
尚大人面对兵士,不畏不惧,厉声申斥,储都尉虽然强横,但敬他赤胆忠心,到也不曾加以为难。
南都的百姓循声而来,众议纷纷,尚大人说愿以死报效,百姓们便应声跟从,尚大人葡伏跪磕于宫前阙下,百姓们便也葡伏跪磕于宫前阙下,尚大人呜咽流泪,以身代死,百姓们也就不惜贱躯,以身代死,为皇后娘娘请命。
汪皇后在宫里闻知尚质率城中百姓为自己伸冤请命,当下感慨无言,掩面流涕。
太子晟及储妃唐媛请母后节哀,汪皇后涕泗俱下,且哭且说:你我母子若能活命……皆赖今日尚大人之力……
皇帝亦对跟前的王守礼唏嘘感叹:尚质忠勇,朕今日才识其人!
长庆宫前尚大人的涕泣哀哭感召了京师里坊的黎民百姓,家家户户都在门前家中陈香设案,为皇后娘娘祈求福寿,顺便也祈祷天下安定,国运昌隆。大将军唐觉之接报后心烦意乱,想杀了挑事的尚质,却被张成义所阻。
“尚质名满天下,杀之不祥,不如赦之,以符民望,郡王欲扶佐幼主,执掌国柄,自当要尊贤敬忠,听言纳谏……”
永寿宫的唐贵妃这时也派人来传口信,“庆王若能登基为帝,心愿已足,太上皇后虽尊,得非其宜,吾不敢存此奢望,请大将军万勿滋生他事,累及他人……”
张成义也跟着劝告:当前惟以庆王登基为紧要,余事皆枝节,可暂放一边。帝后二圣困居宫禁,如陷囹圄,难有什么作为,郡王应领旨接诏,专心筹备内禅之礼,俟新帝登基,诸事安定,太上皇帝便欲回天也将无力。
唐觉之思之有理,便让张成义进宫,先取得皇上内禅于庆王,以大将军辅佐政事的手诏,然后便召集周相府里的群臣共议内禅大礼,有皇上手诏在此,群臣亦无话可说,只能从命。
陆太师叹息道:皇上决意内禅,大将军可谓心想事成,故不敢不称贺!皇上退位,吾等身为臣子,理当进宫成礼。
唐觉之说:内禅之事,还要多多有劳舅父大人相与协从,使嘉礼早日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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