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礼崩乐坏(1/2)
谁能安定天下,谁就是百姓们的救星恩人!
百姓们不比庙堂上的衮衮诸公和宫苑里的天潢贵胄,只要活过一天便要下力谋食,所以这吃饭过日子乃是升斗小民们的头等大事,一俟兵乱过后,京师的街头渐渐就平静如常了。原本这些朝廷庙堂上的事,归根结底都是帝王家的私事,所以哭也好,笑也好,其于谋生不易的黎庶百姓而言,不过是场热闹,等这番轰轰烈烈地热闹过去,照例是日升月沉,潮起潮落,凡夫俗子们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还得睡觉。
听说皇上迁回到长庆宫去了,眼下是大将军唐觉之受命辅政。大将军受命辅政好哇,管住了使刀弄枪的乱兵,贴出了安民告示,又在街头里坊遍设粥棚施粥,虽说只是一碗清的见底的薄粥,可捧在手里,既暖心又暖胃,可不都是大将军的恩德!
有大将军在朝堂上发号施令,曾经横冲直闯的军士们如今都归营了,市面上的秩序一日好于一日,京师里的各种买卖营生自然又都兴盛起来,虽说前些天因为兵乱,沿街烧了不少房子、死了许多人,那也都是他们自己的运命不济,所以合当如此,再说京里的寺庵道观,都在日夜不停的念佛诵经,为枉死者做法事超度。所以京师大凡能够活下来的,在慌慌张张的躲藏了几天之后,总算重新盼来了天下太平,自然还是要跑到大街上去透一口气,顺便看看景儿,听听时文。
京师里如今都在传说,西宫贵妃唐娘娘所生的庆王殿下将要登基为帝。这传言让百姓们很是感慨,百姓们大都不认得什么庆王殿下,所以言语中便往往替东宫的太子爷抱屈。再怎么说太子爷也是正宫的皇后娘娘亲生,而汪皇后是多么贤惠的一位娘娘,有口皆碑,无人不夸,甚至连京师里的乞丐都深为敬佩、致呈孝心的,那一尊无量寿佛的金像,京师的百姓都是亲眼看到过的。
京师的霄禁于今都给解除了,所以在保义夫人看来,现在算是风停雨住,然而周太后却没能捱过来,这让保义夫人觉得是个意外,她还能想起太后娘娘生前的样子,阿弥陀佛,往生极乐的太后娘娘这下再也不用为自己那日益稀疏脱落的头发而操心烦恼了。
公主府虽说不象乱起时那么紧张,不过当宁安公主乘车要去长庆宫探望父皇母后时,却还是被人给挡了驾。禁军的士兵把守着宫门,不肯放人出入,就连驸马爷也因此滞留在宫中,不能归府团聚。
藏匿在公主府上的韩夫人一直难以从惊慌惶恐中走出来,所以平时总是呆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面,保义夫人有时会去陪陪她,韩夫人眼泪汪汪的时常哀声叹气,繁花似锦的日子晃眼间就到头了,当初璀灿热烈的时候谁又能够料到?
保义夫人于是默然,心里也有一种阅尽浮华后的感伤,“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陈康妃常常吟诵的这阙词因而就在头脑里翻转,她不知道怎么劝韩夫人,想来韩夫人也不需要旁人的劝。
二夫人姚璎珞正为她姐姐的事着急,她不住的央人外出打听她姐姐姚琉璃的下落,姚琉璃本来应该跟方家的女眷呆在一起,但是有消息说,姚琉璃并不在相府的后园,好象南营有个都尉看中了她的姿色,所以被抢了去了,方家的男人如今都不在京中,留下的一干女流,自然就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分享。
得不到姚琉璃的消息,姚璎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为这事她哭了又哭,可除了哭,她也没什么好办法,驸马回不来,连公主也没法子进宫,她一个侍妾又能有什么说的。
燕国长公主府上则是另外一种状况,兵乱初起的时候,长公主急得快要发疯,她是亲身经历过大变的,所以内心的恐惧要比旁人来得更甚。幸而乱兵并没有进府骚扰,又幸而有小楼子在身边安慰劝解,燕国长公主紧绷着的心弦才不曾因此绷断。
但是燕国长公主觉得京师实在是乱得没法呆了,当永寿宫的皇上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她这个皇长姊的安危自然就更加无人过问。不过她现在有儿子,这捡来的儿子如今是她的依靠。燕国长公主决意效法南乡郡主,躲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暂时先避避风头。
而于凤楼也正有此心,他在京外已暗中购置了一座宅子,他置这所宅子的本意,原只是想有个依靠。因为听家里的婢仆说,一旦长公主百年,因其无所出,其公主府邸将要被内廷收回,而他若被赶出府邸,又将往何处存身?
母子俩彼此一商量,都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趁着京中戒备松驰,母子二人坐了一辆大车,收拾了一些贴身之物,悄悄搬往城外去了。
中原的粮谷在事变之后的第五天抵达了江边的埠头,长长的首尾相接的船队让京师的百姓欣喜若狂,京师就快要断炊了,穷门小户的余粮家家也几乎都见了底,然而这时候洛都留守方大用方大人运来这救命的粮谷。
方大用是接到了周太宰的书信,得知京师缺粮,所以不敢怠慢,先行装载了六十艘大船,当船行尚不到三十里时,京师生变的消息便传到了洛上,方大用一时错愕,待定下神来用心琢磨,便觉得自己应该再等等看看,于是赶紧派人去追,总算将粮船追回了一半。
但对于南都来说,中原进呈的这三十船粮食足以解决时下的燃眉之急,而方大用身为臣子的忠敬孝顺之心,也是需要朝廷给予奖赏提携的,大将军因此呈奏皇上,议请加封方镇帅。
然而皇帝却不予理睬,自从迁居长庆宫以来,皇上几乎跟外事隔绝,大将军把持朝政,自作威福,凡事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早朝和廷议都已经停而未开,而开或是不开,现在也不取决于皇帝,而是得看大将军的意思。以前皇帝便觉得自己是圈禁在宫里的刑徒,现在则更象是秋后待决的死囚。
皇帝心里唯一的寄望或许是南乡郡主之夫、骠骑将军许成龙,当忠义郡王宪源告诉皇上,南乡郡主已经在乱起时悄然从京师出走,只怕是亲往前线搬取救兵,皇帝当时频频点头,热泪盈眶。假如许成龙能够班师回军,唐觉之敢这么嚣张妄为么?
但是转过头再想,这几乎是不太容易实现的事,许成龙远在闽地,仓促间怎可能回师救援。而就算许成龙能赶回来救驾,万一唐觉之破釜沉舟,僭号称尊,受制于人的皇帝和宗室也将难逃覆灭的命运。
皇帝现在可以猜得出唐觉之的下一步棋,因为都是些有章可循的老套路,唐觉之要么是甘心做曹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要么就是学曹丕,以魏篡汉,改朝换代。
目前来看,唐觉之的招数使得中规中距,而皇帝自己却苦于没有可以用来应对的棋子,所以坐困在长庆宫的皇帝就如同快被将死的老帅,眼睁睁的坐以待毙,听人宰割。
宫里压仰的气氛比承运六年北兵压境时更甚,因为看不到一丝希望,汪皇后常常呆坐于一隅,这一坐往往便是半天,陈太后怕皇后想不开,到是常来紫微殿走动,婆媳俩都没有什么话说,汪皇后黯然流泪的时候,陈太后就只能在一旁叹气。
但是汪皇后还算不上是长庆宫里最悲苦的人儿,真要论起悲苦凄惶来,春华宫的储妃唐媛和远芳斋的福妃张氏,不能数一那也要数二。
张福妃有失子之痛,唐储妃有废位之忧。张福妃在丢了儿子之后,又得知了周太后崩逝,自然哭得地动山摇,而唐良娣升为储妃,也不过就开心了一两晚。升她为储妃,皇上只是下了一道口谕,却没有来得及行册告之礼,她和太子就被逼着迁宫,然而她的姑母唐贵妃和皇二子庆王则被留在了永寿宫,她伯父唐觉之也终于露出潜藏以久的狼子野心,指使手下的都尉们,嚷嚷着要废储君改立庆王,这么一来,东宫太子的地位自然难以保全,她这个太子妃应该也做不长久……唐媛的欢喜就这么在一夜间消失殆尽。
自从随皇上迁入长庆宫以来,她的夫君、东宫的太子就整日都沉缅在酒色之中,她的婆婆汪皇后现在也格外体谅自己的儿子,成车的琼浆美酒络绎不绝的往春华宫送,宫里的侍女,皇后也精挑细选出六人,充作太子身边的侍姬。
唐媛对此既没有一句规劝,也不生丝毫的妒忌之心,太子烂醉如泥也好,夜夜春霄也好,似乎都已经跟她无关,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哭,然而宫里虽大,却没个能让人放声大哭的地方。
想想为了当这个太子妃,当初恨不得撕破脸、打破头,如今看却几乎不值一钱,并且简直就象个笑话。与其坐等被废,那到还不如明大体、识时务的周鸾,乖乖的自请出家,做个什么元妙上师,皈依佛门,斩断红尘,从此一心一意静修她的来世之福。
唐媛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个长着冬瓜脸,看上去一副蠢相的女人,就备加可怜自己,世事无常啊,这难道就是她一生的命!哭不得也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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