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惊涛拍岸(1/2)
“得得”的马蹄声虽然单调乏味,却把张福妃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唤醒。当张福妃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鸾凤和翟鸟的五彩顶蓬,她盯着它们怔怔的看了好久,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八喜堂内室的床上,而是置身在一顶宽大的软轿里。
她怎么会歪躺在这顶软轿里,张福妃恍惚不明所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呆在梦里,这个长长的梦,幽深曲折,好象总是做不醒……
然而张福妃的耳边隐约听到了几声暗哑的啼哭,这哭声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是的,她的孩子,她从生下来就一直没有见到过的孩子!张福妃忽然很渴望见到她的孩子,他应该是个男孩,脸长得就跟皇上似的……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哪里去了……”张福妃喃喃的呼唤着,耳边只有“得得”的马蹄声,既轻快又响亮。
车行得有些颠簸,而且听声辩音,这马蹄分明踏踩在石板铺砌的路道上,张福妃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她想起来了,向来车驾出行,必先以黄沙铺道,清水压尘,所以从来不会象现在这样的颠簸?更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音动静。何况她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欲往哪里去?她刚刚生下孩子,这会儿不是应该待在宫里坐月子么?
张福妃吃力的坐起来,撩开轿帘朝车外面看。前前后后顺次而行的是一长溜的车轿,其中有皇上的大驾卤薄也有皇后娘娘的凤舆仪仗,张福妃看到这些,心里不觉松了口气,但是再看看轿外跟从随行的内监宫女们,个个服丧带孝,含胸低头,愁眉苦脸,象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张福妃于是有些纳闷,宫里是在给谁戴孝?而皇上这是要迁回长庆宫么?怎么走得这么急急匆匆?抬眼想找个人问问,可这宽大的轿厢里,孤零零只她一人,那些平日在自己跟前侍候当差的内侍宫女眼下都不知死哪去了?
还没等她细想一回,一阵风迎面吹过,扬起的沙尘劈头盖脸,张福妃想起自己是坐月子的人,受不得这外面的邪气风寒,正要放落轿帘,这时候眼光无意中一扫,吃惊的看到了天街两旁烧得焦枯污黑的房子。
天街两旁应该都是些衙门,只是这些昔日飞檐翘角、气势不凡的官署衙门怎地变成眼前这副荒凉败落的样子?
张福妃实在是想不明白,然而越不明白就越是急着要弄明白,她这一路看过去,竟是没看见一幢尚称完整的房子。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焦枯污黑,死寂沉沉的好不凄清荒凉!
张福妃心中一寒,变故!京中和宫里一定是遭了变故!仅只是这么一想,张福妃心里的寒意就弥漫到浑身上下,就仿佛大白天里见到了鬼,张福妃心里发紧,惶恐莫明。
天街两旁没有象往日那样跪满磕拜天颜的百姓,只有随扈的将士们,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列队警跸,虽然他们也都穿素带孝,只是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喜容。
张福妃心里越发觉得奇怪,扯着窗帘的手因此迟迟不肯放下,这时候一件更让她吃惊的事,居然发生在她的车轿之外不过五尺的地方。
她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都尉,嫌前面一个小太监挡了他的路,竟然挥鞭子下劲狠抽,抽得那小太监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不迭,而周边的太监宫女战战惊惊,无人敢于吱上一声。
这简直是反了!宫里的内使公公也有人敢于动得?张福妃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眼前所见应该都是梦,她自然还是在梦里!
承运八年的十月十二日,帝后和宫妃们在禁军将士的看护下被迫由永寿宫迁往长庆宫。
而皇帝之所以被迫迁居,是因为永寿宫现在已经落入叛军之手。被皇上寄予厚望的金吾卫子弟,因家中父母妻儿被禁军所执,故而在十一日的夜间偷偷将永寿宫东边的安顺门打开,将谋逆叛乱的禁军放进了宫内。
坐更守夜的侍监宫女们突然间见到这些如潮水般涌现的军士,自然惊骇莫名,仓皇间高呼奔走,一时间宫里乱成一团。
王宁妃其时正宿在陈康妃的存雅斋,这两天因为圣母升遐,宫里皆服孝举哀,她和陈康妃、吴寿妃自然要日夜守灵,每天早更即要起床,到子夜方能归宫就寝,很是辛苦疲惫。又因为陪伴了一天的大行皇太后,心中不免有点害怕,故死乞白赖的要与陈康妃宿在一处。
这天她也是刚刚才合上眼睛,就在这将睡未睡之际,猛听得东边安顺门那里叫声连天,象极是人仰马翻的样子,当即仓促惊起,手忙脚乱的穿衣着鞋,也来不及系扣束带,急急慌忙的往正殿里走。
“皇上,皇上,贼兵由安顺门进来了……”王宁妃刚刚喊出这一声,便让门槛给绊了一跤,这一跤跌得结结实实,陈康妃用力掖她都掖之不起,王宁妃却不觉得疼,跪坐在地上只是乱叫:皇上、皇上快避避!贼兵马上就要来了!
皇帝和皇后也都是刚刚起身,听到外边喧嚷,正要派人去探明情由,惊惶失措的驸马陆怀和六神无主的内廷令王守礼便都赶来向皇上告变。其实不用听他们禀报,皇帝已经猜度出是贼兵破门入宫,内廷变乱将至。
事发仓促,帝后都无从着手,站在殿外的丹陛上,遥看远处众影憧憧,人叫马嘶,好似一伙明火执仗的强梁闯入这温柔富贵之乡。
王守礼颤着声说:皇上、娘娘,请回大殿暂避……老奴这就带人把守住殿门……
皇帝轻咳一声,强作镇定的吩咐道:王守礼,把朕的宝剑取来,皇后,你且带宫妃贵人们先行避开……
汪皇后含着眼泪,咬着牙说道:贼兵入宫,避无可避,再说若陛下有所闪失,妾身必也不能独活,妾身与陛下夫妻一场,虽不能同日生,但求能同日死!
王宁妃和陈康妃相搀相扶,这时也走入殿中,听闻帝后所言,不觉双双垂泪,哽声说道:臣妾皆受国恩,亦不敢弃皇上而自顾偷生?请容与皇上、娘娘同生共死!
皇帝环顾殿中,叹息道:你们都起来,贼兵虽犯宫禁,却未必敢于弑君犯上……
王守礼在一旁轻声说:皇上,老奴已经叫起全部的宫监内侍,要他们人人都带上刀剑,把守住清凉殿……宫廷禁地,天子至尊,谅贼兵也不敢乱来……要是奸贼敢于乱来,老奴第一个跟他们拼命!
皇帝沉着脸、皱着眉,没有作声,汪皇后却在皇帝的身前身后,踱过来踱过去的绕着圈子,她的脸这会儿苍白得几无一丝血色,连走了四五圈之后,皇后终于站定了身子,她圆瞪着眼睛,咬着牙齿说:快、快去召太子来!把唐贵妃庆王也请来!皇上,天下竟有这样的事么?大将军莫非是想趁乱逼死皇上?也逼死我们母子俩个?
皇帝仍就没有说话,而汪皇后说完了这话,终于难禁内心的伤悲,就这么一低头时,泪水似珠串般抛洒。贼兵侵宫犯驾,前途命运难卜,叫她如何能不伤心,汪皇后频频拭泪不已。宫正监何知书这时已护着太子而来,顺道也请来了回心廊的贵妃娘娘和庆王。
汪皇后见到太子晟,腾地上前,一把搂住,抽抽噎噎的且哭且说:你我母子,今日要死也死在一处……
哭完这一通,汪皇后却转过身,眼光死盯着唐贵妃,厉言厉色、一字一顿的说:请贵妃娘娘转告大将军,我母子怀璧其罪,固然当死,亦怨不得谁来,唯皇上大驾惊犯不得!
跟汪皇后一样,唐贵妃的脸色也是难看之极,听了皇后这话,呆了一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拉着庆王一起伏地请罪,不敢起身,更不敢分辨。
汪皇后恨道:你且起来吧,到现在了还要装什么小心?你兄长纵兵谋叛,所图所谋,能与你母子脱得了干系?现如今贼兵将至,到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望奸臣逆子不要做弑君犯上的不义之事……
唐贵妃脸色煞白,跪坐地上,流泪说道:臣妾深居宫闱,又岂闻外间之事。皇后既说是臣妾的兄长心怀逆谋,纵兵进犯,臣妾定当设法劝其改过,若皇上俯允,臣妾这就去面见兄长,劝其罢手……
汪皇后冷笑一声:皇贵妃又何必惺惺作态,大将军既然横下心要谋反作乱,难道区区几句劝便能劝得他回头?皇上、皇后、太子,其所图谋者不过如此,如今也都是大将军的囊中之物,你母子想拿去就拿去吧!
唐贵妃叹息道:皇后娘娘息怒,若臣妾母子心怀此念,将来必遭天打雷劈!
汪皇后一哂道:赌咒发誓人人会得,若真能作得准数,天下也没这许多造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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