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三，敲骨吸髓（2/2）

唐会之一惊，半晌未语，陆太师又说：以退为进，伺机而动，方为自保之道。

唐会之听陆太师这一说，大病即告痊愈，当下恳辞相位，求放外任。

皇帝正为此事犹豫，想不到唐会之识得大体，于是顺水推舟，将唐会之外放为齐鲁节度大使，节镇一方，以确保江淮门户无失。

唐相外放，戴相升任左相，空下来的右相，皇帝点了许成龙入中枢办事，新职加身，旧职并不去除，仍然以骠骑将军的身份兼领金吾卫事。

除了宰执变动，皇帝还把京兆尹给换了，他让忠义郡王的儿子崇恩出来担任是职。

承运八年，在更换了宰执以后，朝廷似乎又有了一些新的气象。对于新太宰周如乐的施政，皇帝大体上还是赞赏兼满意的。从内心里来讲，皇帝最怕的是纷扰多事，家国不靖。事实上，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在治国理政上，所能够采取应用的无非都是这些手段，只不过看其用的得不得法。得法，那便叫做治，是圣人所为；不得法，自然就是乱，是倒行逆施！所以史上那些明君圣主，并不见得手段就比别人高明，只不过他们幸运的赶上了好时辰。当国家蒸蒸日上的时候，任你怎么弄它都不会衰败，而要是一旦走到了穷途末路，就是那些明君圣主也照样不能够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河山崩溃，而一筹莫展。这就是所谓的时运！时来运转，时去运蹇！兴盛衰亡，应该皆是天地运力使然，人力不过聊为辅弼。

皇帝有时会去思考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也总是不得其门，这世上果有天命耶？则天命在此？在彼？还是在胡？这是一个令他头疼的问题，却总是萦绕在心，按下去又会浮起来，怎么也想不出名堂。到最后只能索性不去想这么多，天时地利人和，七分在天，三分靠人，连圣人都说了“富贵在天，生死有命！”。

皇帝想到最后反而觉得释然，皇帝不是谁都能当的，它是前世修得的福份，所以只要能够安稳的做着天子，而四夷宾服，人心归附，波澜不生，喜庆不断，且能够活过八十，这就足矣！

皇帝如今也在琢磨着一件事，这事还是生母周太后给提出来的，周太后提醒皇帝说，今年的四月十六是汪皇后的四十整寿，皇帝应该替她隆重的操办一回，前些年的几桩大事都赶上不巧，自然谁都没心肠操办，这一次天下无事，所以再不能不当成事办。

周太后提到的做寿让皇帝有些愧疚，宫里已经好多年没有万寿千秋的喜庆过了，除了在洛都时替生母周太后操办过一回五十大寿，来到南都之后，生母嫡母两位太后的六十寿辰和皇帝自己的四十圣寿，要么因为无钱，要么因为战祸，都未能象模象样的热闹一下。因此皇帝这一次下决心要替皇后做寿。

皇帝找来周如乐，简单的告诉他这件事，周如乐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向皇上表明，值此太平盛世，合当举国欢庆，皇后的生辰恰逢其时，应该大事操办。

皇帝还在担心钱物的开销和外间的非议，周如乐说：钱物的事，包在臣身上，皇上只管放心，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臣民岂敢不加以尊崇孝敬。

汪皇后在得知此事后，内心有点不安，她去见两位太后，请求免除自己的千秋贺寿之举。汪皇后说：母后娘娘的六十圣寿都过得简慢草率，儿臣何德何能，敢如此大张旗鼓，靡费人力物力！

周太后却笑道：这是我和陈娘娘共同的意思，皇后操心劳碌了这么些年，借着生辰也该乐上一乐，享一回清福！再说宫里也难得热闹一回，让咱们都跟着沾些福寿喜气，岂不甚好！皇后就不要再三推辞了。

周太后不但这样说，她和陈太后还各拿出一万两银子的私房，做为赞襄皇后生辰的耗费。

听周太后这么一说，汪皇后心里甚是欢喜，当下又去见过皇上，也是力辞为自己做寿庆贺之举，以为过于靡费，于国计民生毫无助益……

皇帝说：这个不劳皇后多虑，朕早已安排妥当。

为汪皇后庆贺生辰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太宰周如乐让礼部和户部具体研议怎么个操办法，这也是朝廷上半年的头等大事，整个千秋节的仪典务必要办得让太后、皇上和皇后满意。

内廷奉太后、皇上的口谕，刚在三月头上就开始忙碌起来，宫里要油漆妆新、添花着彩，奉宸司日夜赶排“群仙贺喜”和“麻姑献寿”两出大戏，织室和绣房要赶制一批华衣，供皇后娘娘在千秋节时服御，尚食监负责筹办宫里的宴饮，这山珍海味的食材皆要提早备好备足。

内廷和外朝的命妇们此时也在忙碌，内廷自皇贵妃以下的嫔妃们，外朝自长公主以下的命妇们都要准备一份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以尽到自己的一片孝心。这到颇让人费尽心思，因为命妇们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挑选出让皇后娘娘印象深刻、别出心裁的寿礼。

京兆尹崇恩甫一上任，就遇上举国欢庆的这么桩大喜事，自然绞尽脑汁要想一个好点子出来。崇恩于是召集京城里的商家和豪绅，共商千秋节庆贺的诸多事宜，沿街的大小商家自然免不了要出钱出力，在皇后娘娘去佑圣寺进香礼佛的途中，广搭一百零八座花棚牌楼，除此之外，京师的各家商号会馆亦会在千秋节的当晚施放烟花，举办迎福庆寿的灯会。自然这张灯挂彩的鳌山要搭建得格外的高大，至少也要高过十丈，以方便帝后贵人们在登临丽景门，与民同欢，与国同庆的时候，不须凝神聚目，引颈伸头，便能把这流光溢彩的人间美景看得真切分明。

只是崇恩以为，单单这些举措，还不足以表明京师百姓对于皇后娘娘的崇敬爱戴，这崇敬爱戴应该是发自内心，油然而生，能够体现当今的泱泱盛世和臣民们的感恩戴德。

有鉴于此，崇恩下令京师各坊亦要体现恭顺孝敬之心，皇后如母，臣子岂能不恭贺母寿？因此每家每户不拘多少都要捐纳孝敬钱，由里正坊官俟家俟户的上门收取。甚至就连乞丐也都你三文、他五文的献上自己的一分孝心，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乞丐们点点滴滴聚拢起来的孝心，居然最终铸成了一座高过一尺，厚达五寸的无量寿佛的足金座像。

京兆尹崇恩将这尊无量寿佛的座像置于肩舆，使人抬行，京师的乞丐兴高采烈的跟随簇拥于前后左右，巡行游走于京城的街道里坊，自觉无比的荣耀。所经过处锣鼓喧天，鞭炮阵阵，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皆是啧啧称奇，京师就连乞丐都与别处不同，急公好义，忠君爱国，值得别地的臣民去仿效学习。

凡事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政事堂把京兆尹崇恩的举措推而广之，各州府郡县的守令们有样学样，不甘后人，都在其辖境内大力倡导向帝后捐纳钱物，贡献孝心的忠义之举。

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尚还没过，各地捐纳孝敬的钱物贡奉已是源源不断的输往京师。户部的吏员粗粗估算了一下，除去礼品贡物不算，单单是各地所献的金银，已有百万两之巨。周太宰自然大喜，皇后的这个千秋节，非但没有花用内廷的银子，想来还有一笔剩余，这样的好事，当真恨不得一年多搞上几次。

各地呈贡的礼物孝敬堆呈在各处宫室里，何知书引领着皇后娘娘去看，汪皇后每看一样，身边的小宦便在一旁大声禀报此礼物的来源出处。

而何知书跟前跟后，嘴里把“皇后娘娘仁德慈爱，天下的百姓争先恐后的献上孝心”这句话颠三倒四的说了几遍。

汪皇后边看边点头，脸上频露喜色，待听小宦们说到京师义丐将讨要的文钱捐出，铸成眼前这尊无量寿佛的金像，汪皇后站住脚，仔细看了这尊金像，方才叹息说：难得乞丐们也有这份孝心，传话下去，赏他们人人一件新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