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系狱之囚（1/2）

两位皇孙的百日礼过去后不久，皇帝正式下诏，册立皇太子和太子妃周鸾的嫡子皇孙捷为皇太孙，太子晟的庶长子，也就是唐良娣所生的皇孙胜也在这一天被封为丰王。

皇太孙的册立是汪皇后不懈努力的结果，她考虑到帝统传承的秩序，也考虑到要防患于未然，因而先后说动了周太后和陈太后，而皇帝既说服不了皇后，也敷衍不了其母周太后的屡屡催促，所以只好让周如喜拟旨进呈，继而诏告于天下。

皇帝觉得这下子尘埃落地，上上下下应该都能各安其心，皇后不必再唠唠叨叨，太后也不必时常催问，周家的太宰和中丞因此都能够称心满意；而良娣唐氏所生的皇孙封为丰王，对于唐氏两兄弟而言应该也是个意外之喜。因此册立这件事本身也不能说就不是皇帝自己的真实意思，既然反正要立，那么从缓不如从急，依祖宗成法，立嗣以嫡，其次以长，再次以贤，皇次孙以储妃嫡嗣的身份得已册立，而皇长孙以其年长恩封为王爵，可谓两全其美，总而言之，皇孙册立之后，这世上的烦心事从此又少了一件。

远在边陲的西南蛮王林东臣，听得江南的大皇帝取得了大捷，收回了旧都，占据了中原，也赶紧上表祝捷称贺。林东臣还不顾路途遥远，派出贡使千里迢迢的送来两只小象并象牙犀角珍珠沉香等物若干。

皇帝这回却也端足了架子，敕谕林东臣，要他谨守臣节，管教部属，不许生事。

那两头贡象有跟从的象奴调教，拜迎起舞，样子滑稽，逗得皇帝和后妃们乐不可支，朝臣们亦上奏言称：盛世承平，所以才会太平有象。

朝廷诸公和六部九司各衙门的大人现在也跟皇上一样安于现世，耽于逸乐，这世上无事最好，最难得的莫过于浮生中偷得一星半点的闲隙，况且君臣们刚刚才从强敌逼近，救亡图存的张惶惊恐中回过神来，所以格外需要这一段宁静安详的时光来安心定神，颐养生息。

皇帝本人和朝廷上下都很满意眼下太平安宁的岁月，的确，现时的江南是圣驾播迁以来最好的年岁。靖逆西迁于长安，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已然无力东犯，而也里温、色以斯内斗正酣，彼此不可开交，亦无暇窥视中原，何况为防万一，朝廷将方大用留镇于旧都，光复后的黄河南岸诸州郡亦大都编立保甲，设置堡寨，划疆自守。举目四望，天下唯我独大，所以此时不庆升平，又待何时才庆升平？何况除了朝廷和皇家需要这太平气象来装点河山，天下的百姓也更需要这升平景象来居家度日。

燕国长公主的康复就是承运七年一连串喜庆事当中的一件。燕国长公主慢慢清醒之后，皇帝亲自去探望过多回，一开始长公主还不能讲太多的话，回忆起来的细节也有许多支离破碎之处，但是长公主能够恢复神智，并且逐渐好转，这让皇帝感到特别欣慰。

皇帝于是耐着性子陪长公主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情，皇帝的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容，他不厌其烦的讲起儿时的趣事，那些童年的旧事鲜活如昨，曾经以为都忘了，不想一经忆起，就纷至沓来。

陈太后的漱玉馆因此人来人往的显得格外热闹，周太后、汪皇后乃至唐贵妃、宁安公主等人频繁的来走动看望。

在宁安公主的启发开导下，燕国长公主现在想起了大悲庵里那个叫“了缘”的小尼姑，虽然印象不深，但还毕竟记得。保义夫人当时热泪盈眶，就好象沉冤昭雪，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又让她目瞪口呆。长公主拒绝认可眼前的保义夫人就是当年的小尼姑了缘。长公主说：她比你瘦，全身无四两肉，也比你矮，更没有你标致，你不是了缘！那孩子我一见就认识的……

除了不认识保义夫人，长公主还查点起柳贵人的下落来：她一直跟我在一起的，现在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旁人告诉她，当年的柳贵人早已薨逝，凤飞于天了！如今已被皇上追册为孝节哀敬皇后。燕国长公主于是默然，眼角处隐隐有些湿润。

汪皇后对长公主的康复谈不上有多大的欣喜，何知书来禀报长公主最近的情形时，她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挥手让他退下。

但是汪皇后对于长公主的康复却不能不装出满心欢喜的样子，说来也奇怪，长公主除了皇上，第一个认出的人便是皇后。她在炮仗响过之后，被人七手八脚抬上步辇的时候，望着皇后直愣愣的说了句话：这女人莫非是皇后娘娘？她现在到心宽体胖了……

这话因此老在皇后的耳边打转，皇后一直都不喜欢长公主，在她半痴半呆的时候，到还觉得她可怜可叹，现在她不痴不呆了，只怕又要神气活现起来，汪皇后深知长公主的习性，因此就有些担忧：一个不痴不呆、神气活现、骄横霸道的长公主重新在宫里出现，这风平浪静的日子往后大概是过不成了。

虽说皇后心里担忧，但还是一天几趟的往漱玉馆跑，她跟长公主闲话家常，主要是告诉她圣驾驻跸江南后的事情。

皇后还把康妃福妃宁嫔寿嫔她们以及储妃和良娣都叫来，让长公主一一认识并熟悉，其间那个宫正监何知书频频进出于漱玉馆，请命听旨。皇后声色俱厉，不假颜色，并且还当着长公主的面把内廷令王守礼叫来问话，王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在皇后面前亦是恭恭敬敬的俯首听命。

汪皇后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在提醒长公主，她自己现在是后宫之主，所以发号施令，威权在手，与当年在洛都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长公主现在已经不呆了，她完全能够领会皇后娘娘的用意，她怔怔的看着汪皇后在发号施令，眼中的汪皇后因此变得有些陌生，皇后已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洛都宫廷里的老相识了……燕国长公主甚至觉得她这一觉醒来，睁眼所看到的一切都变得让人无法接受——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婢仆，还有那些陌生的新封妃嫔们；在那些相熟的人当中，皇上变得惟悴苍老，不复是当年那个跟在姊姊后面嬉乐笑闹的顽童，皇后则威严高贵，脱胎换骨似的意定神闲，唐妃却是徐娘半老，风韵大减，周太后的头发几乎快要掉没了，连宁安公主也女大十八变，成了妖娆的小妇人——燕国长公主有些伤心，跟她们一比，她自己在宫里反到象个初来乍到的闯入者，冒冒失失的一脚踏进了别人家里。

燕国长公主后来向皇上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她希望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第，就象从前在洛都时那样，况且她在燕蓟的封地尽为胡虏所占据，就食之地无着，汤沐之地亦荡然，故而乞请皇上哀怜垂赐。

皇帝很爽快的答应了长公主的请求，他安慰她说：皇姊且宽心，朕为天子，岂能置皇姊于不顾。

皇帝将此事放在心上，当日便召来太宰商量，一开口便说，此前朕曾赐江南的三县为长公主封邑，长公主因病留养宫中，故而仅是虚授而未实领，今长公主病愈，朕欲将吴郡的长洲等五县之地作为长公主的封地食邑，辟京师金仙坊替长公主开府置宅。

周如喜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当下结结巴巴的说：五县？吴郡的五县？皇上莫非是说笑？长洲五县皆为膏腴之地，百物丰饶，日出斗金，吴郡的财赋尽仰给于此，若为公主食邑，朝廷何以养济臣僚兵士？陛下又何以取用当地之财？臣、臣、臣万万不敢遵旨！

皇帝笑道：朕早料赐五县会有难处，即便太宰能准，诸臣亦当喧嚣鼓噪，烦不胜烦，那么便以三县为限，卿以为如何？

周如喜为难道：三县亦难，最多只能给予一县。皇上，吴郡一县足以当别处数县，一地之产出一年便有百万之巨，如若三县皆拱手与人，臣必遭同侪垢骂，百司指责，此臣不敢奉旨之处，敢请皇上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