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饮食男女（1/2）

吴寿嫔和张福嫔在永寿宫里都没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们是因为周太后发话，才得以跟从皇上迁进了永寿宫，被安排住在体仁阁后面的小院里。但是今年，搬到永寿宫的吴寿嫔再也不肯和张福嫔同挤在一座院落里，她理直气壮的向内廷令王公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为了方便侍候皇上，她需要一座稍微宽敞些的屋子，并且最好是能够自备茶房和厨房。除此之外她身边帮忙打杂的人手也不够，这些烦难事都要烦请王公公酌情区处。

皇上现在喜欢品尝寿嫔娘娘做的菜，有时也会留下寿嫔侍寝。所以对寿嫔娘娘提出的这种不太过分的要求，王守礼当然会予以满足。正好唐贵妃住的回心廊东边有一进“桐花小筑”一直空在那儿，王守礼就让吴寿嫔搬了进去，另外又给添加了五六个打下手的小太监。

吴寿嫔在搬进桐花小筑后，精心置备了一桌酒菜，然后专程去请张福嫔来赴宴。她跟张福嫔无仇无怨，自从上次不小心开罪了她，吴寿嫔就一直想作些弥补，所以这一次礼数周到的专程去请，张福嫔或许就不好意思跟她计较太多。

只是吴寿嫔万万没有想到，张福嫔竟跟王宁妃陈康妃她们厮混到了一起。当她看到张福嫔和王宁妃陈康妃在清凉殿外说说笑笑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吴寿嫔知道张福嫔这回是铁了心的不会谅解自己了！她恨自己比过去恨王宁妃还甚。吴寿嫔因此有些难过，以前她和张福嫔之间亲密得得赛过姊妹的日子从此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吴寿嫔的难过其实也只是一两个时辰的光景，难过了一阵之后，吴寿嫔到象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有皇上呢，而十个张福嫔加起来也顶不了半个皇上，想想自己都给皇上临幸了三回，张福嫔却是连皇上的身子都没有沾过。

因为有了这些比较，吴寿嫔心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除了喜悦，她心里还有点乱，是理不出头绪的乱，她觉得自己整天都沉陷在等待和期盼里，因此慌里慌张，喜忧纷扰，心情难定。

虽说这样的等待和期盼让人焦心，但随着皇上过来一趟，她的心就跟着踏实一回，妾心就象藤萝总要依附于大树，好在她这颗藤萝已经攀住了这棵大树，往后她要缘之而上，到树梢头沐浴更多的阳光雨露。

吴寿嫔也知道，随着她获得皇上的青眼，宫里的贵人都明里暗里的排斥她，唐贵妃现在不待见她，张福嫔也跟王宁妃她们走近了，无非都是见不得她的好——宫里凡是招人恨惹人妒的总是有些由头的。

吴寿嫔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所以她常常自己安慰自己，在这宫里那怕是人见人恨，只要皇上不嫌弃，她就可以活得风光滋润，活得羡煞旁人。王宁妃当年就是这么着，仗着有皇上撑腰，看谁在眼里？结果谁都拿她没办法。

再高一层呢，那就要数过世的柳贵人，吴寿嫔一直想知道这个神奇的女子当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如此神颠魂倒，久久萦系？

吴寿嫔旁敲侧及的问过皇上，但是皇上从不跟她说起柳贵人当年的事。吴寿嫔只能去找当年从龙护驾追随皇上来到江南的老内侍询问，可惜那些老内侍也说不出多少所以然，但有一点是大家一致肯定的，柳贵人是个好人，待人和气，从不端架子，也没见她跟人起过争执，皇上的衣食起居都是她亲自打理，对身边的宫女内侍从不吝打赏，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吴寿嫔心想：同样是人，柳贵人能够做到的事，自己也未必不能做到，总归是见贤思齐，有样学样，如能因此拴住皇上，便花上百倍的精力也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吴寿嫔还有一个地方想不通，张福嫔、王宁妃势同水火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亲热？

这事别说吴寿嫔想不通，就是王宁妃一开始也转不过这个弯子。她和张福嫔虽说不上是不共戴天，但是两人见面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事实上是张福嫔自己先想通了，她虽没有学过兵法，但是无师自通地深谙其中之道。吴寿嫔一旦得宠，她和宁妃、康妃就都是宫里的伤心失意人。再说宁妃、康妃是皇妃，压在自己头上似乎还可容忍，吴寿嫔跟自己一样是嫔，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爬到自己上头？

张福嫔彻夜不眠的想，想了一夜，终于就想通了。宫里分分合合本来没有定规，既是同仇敌忾，自然而然就会相互亲善，因此她就必须得跟宁妃康妃她们抱成一团。

张福嫔知道保义夫人跟宁妃、康妃素来亲近，所以就千叮咛万嘱咐的拜托保义夫人，说要往宁妃、康妃两位娘娘处请谒问安。

保义夫人经不住福嫔的屡次三番的求告，便向宁妃娘娘转述了张福嫔的请求，王宁妃听了这话，却本能的想：她跟我一向不亲近，说话也不投机，来请谒什么呢？于是托词不见。

可是保义夫人这会儿已经被张福嫔给完全说服了，张福嫔口中的吴寿嫔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让这样的妖精缠着皇上，后果可想而知。况且保义夫人同情张福嫔的境遇，既然她已经帮过福嫔一次，那么再帮一次也未尝不可。

保义夫人努力替王宁妃和张福嫔疏通关系，但见宁妃娘娘有些不搭理，她便又去告诉康妃娘娘，而陈康妃想了一想，觉得三个人一条心，总归是件好事，这才答应去劝说王宁妃。

王宁妃对陈康妃的话一向都是听的，这一次虽然有些犹疑，但是陈康妃跟她说：张福嫔因为死了心才会跟咱们结好，她就是不肯服留香馆！她不服留香馆自然就会跟咱们同心，大家彼此同心，明里暗里的帮衬，留香馆势单力孤，还能使出什么妖法不成，妹子到底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这话说得王宁妃茅塞顿开，的确，区区一个张福嫔根本无足轻重，留香馆的吴寿嫔此刻才是心头之患。她一步登天，又是替皇上打理膳食，又是留宿侍寝，可是风光招摇的很……王宁妃这么一想，立即就下贴子请张福嫔过来。

在王宁妃和陈康妃面前，张福嫔埋藏在心里的委屈如一江春水，奔涌浩荡。吴寿嫔的歹毒，吴寿嫔的奸险，吴寿嫔的小人嘴脸，吴寿嫔的暗藏机心，说起来简直就是化身人形的九尾狐狸，比妲己还要坏！

怒气冲天的张福嫔说起吴寿嫔时直是咬牙切齿：这样的人岂能让她留在皇上身边？事关乎宗庙社稷，象这样的红颜祸水，容她在皇上身边一天，她便祸害一天，岂可视若等闲。

陈康妃连连点头，接口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她一直都很本分老实，真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张福嫔说：二位娘娘当然不知，我是跟她朝夕相处过的！竟然也给她骗了……表面上亲亲热热的待你好，背后却下刀子使绊子，杀了人还不见血！当着面做人，暗地里做鬼——过后呢，还要假献殷情，浑若无事……

张福嫔一直认为，这飞来的福份原本是她的，只是让吴寿嫔横刀夺爱的给抢过去了，她心里的这腔怨气始终无法消除，所以逢人就诋毁吴寿嫔，要是谁附和那么一两句，便是她张福嫔的贴心知己。张福嫔常想：自己反正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张福嫔越说越起劲：她现在嫌我碍手碍脚，假传圣旨要搬到上殿里住，身边六七个侍候的还不够，还要添加人手好作威作福！王公公偏也糊涂，什么事都由着她，她不过是个嫔位，到以为自己比皇妃娘娘还要体面尊贵。

王宁妃哼了一声：王公公哪里糊涂，他这是看人下菜！

陈康妃却说：你现在侍候太后老菩萨，怎么不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揭穿她的嘴脸？

张福嫔苦着脸，叹道：太后娘娘又不管这档子事，内命妇的事都归皇后娘娘管，可是皇后娘娘刚刚见了孙子，哪有这个闲心肠过问别人的事！我现在就盼着皇上天天跟二位娘娘好，把这个害人精给冷在一边！

陈康妃安慰道：你这样的人宫里可真难得！我可听说这原来该是你的福气，只是让王公公把你们的住处给搞混了，唉，这也真是不巧！我和宁妃都替你惋惜……

张福嫔听了这话，心中一酸，眼圈一红，恨恨道：我虽然没这福份，也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呀！二位娘娘受皇上的恩宠，天经地义，叫人心服口服，可她凭什么呢？

王宁妃这时又哼了一声：凭什么？凭着会舞勺子、使铲子！

张福嫔这就又叹道：就说这舞勺子、使铲子，我都不知道她是跟谁学的，瞒得密不透气！后来问了她跟前的小宦，说她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偷偷的使刀弄铲，煎炒炸烩……结果就勾住了皇上！

陈康妃皱着眉头，冷不丁说了句：可都是玲珑剔透的有心人哪！

张福嫔说：可不，现在这害人精益发得意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