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酒不醉人（2/2）

皇帝于是将一干臣工召到同庆堂会商，他把这个意思跟重臣们说了，一时尽皆默然，只有陈广陵大摇其头，以为不妥。

“重诺守信，人以此立身，国家以此立本！毁约背盟，既为外夷所笑，亦为大国所不齿！”陈广陵好不容易与东胡谈成盟约，自然不愿看它沦为废纸。

周太宰以为，当初既然与东胡约定两国以黄河为界，就应当照此执行，洛都在黄河之南，朝廷正可据此向东胡讨要索回。

陆太师却另上一策：臣之见，盟约既不必废，兵也没必要出，任由也里温与那色以斯厮杀火拼，江南可暂作壁上观，待得鱼死网破，好坐收渔人之利。

皇帝权衡之后，也同意用“拖”字诀，先不忙于答复也里温的使节，同时密嘱唐觉之伺机收复洛都，等到洛都收复，再来与东胡谈划疆自守的问题。

皇帝因为这些意料外的困扰，好些天来都是呆在同庆堂，正月十五的时候，皇帝闻听得也里温与色以斯相互攻战，心情大畅，吩咐左右备酒痛饮。

这天正是正月半的元霄灯节，南都城里火树银花，光照九门，宫里也是张灯结彩，笑语喧哗。皇帝想起王宁妃曾经托王守礼请见过几回，自己因为国事纷杂，竟未置可否。今儿既然一个人独自喝酒，到不如找来宁妃康妃一起同欢尽兴。

皇帝趁着酒兴，踏着灯光月色前往安和殿，谁知安和殿里黑灯瞎火，悄无声息，圣驾光临时，也只有几个看守门户的宫婢内侍仓皇奔出，跪在大门外迎驾，王守礼皱着眉问道：你们家娘娘呢？怎么也不出来见驾？

小内侍回说，宁妃娘娘跟康妃娘娘从酉时起就陪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观灯赏景去了。要不要奴婢这就去叫来……

小内侍的话，皇帝在软轿上听到了，当下摇手制止他们宣召，王守礼说：“要不皇上也去瞧瞧热闹？”

皇帝淡淡的说：“南都的灯节怎么总赶不上洛都的热闹！”王守礼道：“皇上说的可不就是么！”皇帝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忽然说：福嫔居于何处？朕想现在去看看她。

王守礼大为诧异，脑袋里想了半天才回话说：福嫔好象是住在留香馆，皇上这就要去么？

皇帝“嗯”了一声，软轿由此折向西，往留香馆而去。

住在留香馆的其实是寿嫔吴氏，而皇上点名要见的福嫔张氏却在离此不远的远芳斋，王守礼一不小心把她们给搞混了，当下车驾已至留香馆，王守礼立在门头呼喝道：“圣上驾到！福嫔张氏快快迎候见驾……”

留香馆里的人顿时都给惊动了，一个个跪在门前，当首的女子，葡伏跪磕毕，抬头时，朗声说道：臣妾寿嫔吴氏磕见皇上！

王守礼这下也认出眼前的女子是吴寿嫔，不禁吃了一惊，抬头偷觑皇上，皇上却不以为意，下了软轿，笑呵呵的说：尔等平身，朕今日想上你这儿看看。

吴寿嫔含笑道：“臣妾何幸，蒙此圣恩。”当下纳头再拜，方才率众人起身。

皇帝的突然驾临让吴寿嫔又惊又喜，怪不得今儿这门前的腊梅树上，喜鹊闹枝，叽叽喳喳的总是叫个不停，自己还嫌它们吵得慌，让人把它们给哄跑赶走了。

吴寿嫔现在可没闲空想这些神奇怪异之事，她搀扶皇上进了内室，暖哄哄的屋子里春意盎然，吴寿嫔扶皇上坐在榻上，自己往香熏与烘炉里添加了许多细香与木炭，这下子屋子里就更加暖风和煦，香气袭人。皇帝嫌热，因此解了外衫，闲闲的倚榻靠着，吴寿嫔见皇上解了衣衫，便也解了外面的衫袄，露出自己紧细窈窕的腰肢。

皇上这天在同庆堂酒已经喝了有五六分醉，这会儿倚着榻闭目打盹，吴寿嫔亲自给煮了一碗醒酒汤，一口一口的吹凉了喂皇上喝下去。

醒酒汤喝下肚，皇帝来了几分精神，他看着吴寿嫔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腰肢细细的，花枝招展的，有一种唐贵妃年青时的风情韵致。

“过来，陪着朕坐……”皇帝招手叫她，吴寿嫔赶紧倚着皇上坐下，因为屋子里热，加上忙乎了一气，吴寿嫔的鼻尖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却反而衬得她的脸透着一分晶莹剔透的质感。皇帝携其手说：朕冷落你了……

吴寿嫔忸忸捏捏的道：皇上可别这么说，臣妾万万当不起！皇上今日能够驾临臣妾这里，实在出乎臣妾之望，臣妾能够蒙此荣宠，今生何幸？想来这也是臣妾早盼晚盼的一点精诚，终于为皇上所感知，臣妾一时到不知如何是好，万望皇上不要因此怪罪。

皇帝笑道：今日朕酒未尽兴，所以特来与你共饮。

吴寿嫔也嫣然笑道：臣妾蒙召，敢不从君之命。

皇帝因命传膳，吴寿嫔却自告奋勇，说愿意亲自下厨为皇上治佐酒之馔。吴寿嫔说这话时，语气有几分急切，好象害怕皇上不肯应允，那双望着皇上的眸子却是水灵灵地忽闪着，其中藏着许多乞求与盼望，神情似乎又有几许害羞，——唐贵妃曾经教给她的招数她全都用上了，惟恐不能引得皇上动心。

寿嫔亲自做来的几个菜颇有洛上的风味，且不逊于宫里的御厨，皇帝于是停箸询问，吴寿嫔乃说：因皇上爱此风味，臣妾特意跟宫里的御厨食官学过。皇上若是喜欢，臣妾甘为厨下之婢，尽心尽力侍候好皇上。

留香馆的这顿酒，皇上因此喝得别有情趣，而吴寿嫔的殷情体贴，温柔恭顺，也很称皇帝的心意。不知不觉的，这酒便喝得有些过量，吴寿嫔虽然陪着皇上喝酒，但只是小口小口的抿，尽管如此，这会儿她也是双颊如火，身子燥热。

皇帝醉眼朦胧，半眯半闭，他盯着寿嫔红红白白的脸看，忽然间呵呵一笑，伸出手出奇不意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摸上去滑不留手，指有余香。

吴寿嫔左躲右闪的避让着皇上的禄山之爪，脸上如花开一样灿烂明媚，格格的笑声脆若银玲：皇上醉了……皇上可真的醉了……

皇帝还想强打精神跟寿嫔说上两句话，只是酒劲上涌，一时渴睡得紧，吴寿嫔见状，小心翼翼的问：皇上困了，要不就宿在臣妾这里？臣妾自会小心侍候！

皇帝喃喃的嘟囔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朕哪里醉了，朕今天要召你侍寝！只是你这间屋子，既比不得安和殿宽敞，也比不上怡乐殿的雅致……

吴寿嫔腻声道：臣妾能住怎样的屋子，还不全靠皇上的恩典……皇上既然宣召臣妾侍寝，是不是该让王公公进来承命受旨？明儿《内起居注》上可要记载分明哩。

皇帝嗯嗯啊啊的乱应了两声，吴寿嫔便去请王守礼进来，跟他说：皇上刚刚吩咐过了，今晚就在留香馆宿下了。

王守礼微微一笑道：老奴遵命，老奴要恭喜娘娘了！

吴寿嫔笑了一笑，忽然面朝着王守礼恭身行起了大礼，王守礼大惊，一边忙不迭还礼一边说道：折杀老奴，折杀老奴了！岂敢，岂敢！娘娘万万不可如此！

吴寿嫔道：今日事，原该多谢王公公才是！日后若能称心，必重谢以报答王公公。

王守礼道：这是娘娘自家的福份，非干老奴事。

吴寿嫔笑道：这要不是王公公引荐带路，皇上能来留香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