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怜香惜玉（1/2）

王守礼夸大其辞的到处渲染咋呼，使得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太庙的奉先殿里出现了多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兆。这可是上天开眼，祖宗显灵，在向子孙们预示，承运七年将是个太平安乐的好年景。

因为这个好兆头，宫里的这个新年就过得格外热热闹闹，皇帝给两宫太后的孝敬和皇后妃嫔们的年节赏赐也比往年丰厚了许多，宫里的宴饮也因为有了这个百说不厌的话题而显得分外融洽，但是宫里所有的人，应该都没有如意殿的唐贵妃来得兴高采烈。她的兄长为国家社稷立下了大功，她自然也跟着扬眉吐气。象除夕的年节赏赐，宫里的贵人，只有她一个人独得了双份。宴饮聚会的时候，她跟太后皇后一样，都是单独给安排了一张描金雕龙大宴桌，果品酒馔也都随之升高了一等。

更让唐贵妃想不到的是，正月初三的下午，皇帝驾临了她的如意殿。

皇帝的忽然来到，让唐贵妃一时有点错愕，脑袋也象转不过弯子似的迟钝，要不是小内侍提醒，她几乎就忘了下跪恭迎，也忘了向皇上称贺道吉。她泪眼盈盈的抬头刚望了皇上一眼，忽然就省起现在可是大过年的，眼泪汪汪的岂不是讨人嫌憎，幸而皇上都没有计较，容她偷偷转过身把眼里的泪珠擦掉。

唐贵妃再回头时，脸上已是掩不住的喜色了。

“臣妾接驾疏忽，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她，口气有些迟滞：朝廷播迁江南，国事日益繁忙，所以朕疏于来看你。

唐贵妃说：皇上百忙之中还能够想着臣妾，臣妾除了欢喜不尽，岂敢有别的念想。

皇帝“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说：昊儿现在越发象个小大人了，呵呵，再过上两年，个头只怕就能赶上晟儿了。

唐贵妃笑道：皇上可别这么说，昊儿跟太子比，那还差老大一截呢！东宫的太子妃和良娣马上就快生了，我家昊儿的媳妇还不知在哪个旯旮里蹲着呢。

皇帝也笑了：快了快了，转眼的功夫孩儿们就都大了，朕和贵妃也都老了。

唐贵妃笑说：皇上春秋鼎盛，一点也不老？只有臣妾才真的是老了……

皇帝说：你也不老……

唐贵妃说：皇上金口玉言，皇上说不老，那自然就不老，臣妾也不敢老。

皇帝听了这话，忽就感叹起来：老了，老了！不知不觉，朕已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天子，想来朕做太子的时候，东宫里莺莺燕燕，花团锦簇，谁知这么一转眼，当年的相知旧识数数就只你和皇后还在身边。岁月真是无情啊，一天天催人老去……

唐贵妃默然了半晌，才说：可不是，时光晃眼就过去了，臣妾还记得当年在东宫的时候，臣妾和贤妃在花丛里捉迷藏，冷不防就瞧见了皇上站在花径里，可把臣妾吓得……

皇帝“呵呵”的轻笑两声：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唐贵妃叹道：臣妾怎会不记得呢，臣妾得蒙皇上的恩宠便是自那日而始……可惜臣妾如今老了，侍候不了皇上了！

皇帝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是皇贵妃，又是昊儿的母妃，宜宽心颐养，凡事多多协助皇后，在太后面前亦替朕多尽点孝心。

唐贵妃道：宫里的事，无论大小，自有皇后掌理，哪里用得着臣妾操心，昊儿一日大似一日，马上也该分府别居了，等昊儿分出去住，这如意殿可就寂寞冷清了。

皇帝笑道：昊儿又不是就藩在外，总还是在皇城里住着，等昊儿娶了妻，生了子，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也够你操心了。

唐贵妃低头不语，皇上的话实在令她失望。在皇上的眼里，她已经老了，一个快要抱孙子的女人又岂能不老！所以她是万万比不了皇上身边那些花团锦簇的女人们了，皇上到这里来，也只是告诉她，她老了，所以应该辅助皇后，孝敬太后，宽心颐养……

唐贵妃因此而心有不甘，但她现在想起的是王宁妃和陈康妃，说实在的，她并不恨她们，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进入宫中，哪有不争宠不相妒的？她只是气不过她们得宠后的那种趾高气昂与洋洋得意。她们仗着受宠，所以对她这个仅次于皇后一等的皇贵妃全无半点尊敬，她隐忍再隐忍，隐忍的同时却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怎样回敬她们一下。

今天是个机会，只有她陪伴着皇上，趁着皇上现在的心情好，她该说上几句公道话。皇上已经不会再来宠她爱她了，因此她没办法让皇上移情别恋来打击她们的嚣张气焰，但是皇帝应该不单单是她们的，皇帝是后宫妃嫔所共有的夫。

唐贵妃决计要替张福嫔和吴寿嫔讨些公道，可怜见儿，从进宫到现在，都快四五年了，她们连一点雨露都还没有沾过。

唐贵妃当下对皇帝说：臣妾虽然老了，侍候不了皇上，可是宫里想要侍候皇上的，那是大有人在，再说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身边也当有几个贴心贴意的人儿为皇上消乏解忧。虽然后宫里有宁妃康妃承恩受宠，但她们到底年少不经事，整日闹腾得慌，难有歇时，皇上可不能没早没晚的陪着她们闹。除了宁妃康妃，同时进宫的还有福嫔和寿嫔，这两人安分守己，性子也是难得的敦厚沉稳，皇上却从来正眼也不瞧她们……臣妾在此说句不该说的话，同为后宫的妃嫔，本来都是一样的姣贵，平时既无闪失又无过错，皇上却厚此薄彼，这显然有失公道！太后老菩萨和臣妾虽时常替她们不平，可她们除了感叹自身福薄缘浅，并不曾有过一字半句的报怨，象这样的人品德行，不单单是臣妾，就是宫里的奴婢也没有不佩服的。

唐贵妃把想说的话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来，只觉得心里舒畅得很，皇帝先还皱着眉头，这会却失笑道：你必是得了她们若干的好处，所以这才替她们说话……

唐贵妃闻言，顿时叫起屈来：臣妾见她们处境堪怜，还时常倒贴一些予以周济，她们能给臣妾什么好处？每月的月例和年节的赏赐都还不够她们自己花消！

皇帝诧异道：妃嫔自有分例月供，都由内府按时发放，这几年府库皆有结余，分例月供尽皆加倍，朕也并不吝啬给予，怎么还不够花消？

唐贵妃冷笑道：人不受宠，在宫里谁会看得起、瞧得上！分例月供按时发放不假，不过轮到她们，酒是酸的，肉是臭的，丝绢绸缎是一扯就烂的，都不知放了几百年了！皇上又不待见她们，受了欺也没处去说，就算是说了，皇上以为皇后娘娘是听王公公和何公公的，还是听她们的？皇上不待见的人，皇后娘娘自然也不待见，除了跑来跟臣妾说说，这宫里就没她们说理叫苦的地方！何况说了也没人信！臣妾现在跟皇上说了，皇上信么？皇上还以为臣妾收了她们的大礼，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替她们说话！她们受不受宠，关我何事，臣妾到还巴不得哩！臣妾只是看不去眼，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皇帝沉着脸道：宫里的内侍简直无法无天，朕的妃嫔虽身份名位各自不同，却也都是正经的主子贵人，这些狗奴才居然敢以下欺上，以奴欺主，殊为可恨，应予严惩！

唐贵妃道：既然皇上也说了这话，福嫔寿嫔也是宫里的妃嫔，皇上对待她们为何不能一视同仁？皇上要是时常召见她们，让她们陪在身边，宫里的奴婢们自然会另眼看顾，不敢稍加怠慢。想想，名义上是后宫的嫔位，实际上在这宫里还比不上那个保义夫人受人待见。除夕的家宴，合家欢聚，别人都笑笑闹闹，独她们象两只呆头鹅似的，插不上嘴，说不上话！

皇帝听唐贵妃的抱打不平，自然而然的联想起除夕守岁时宫里举办的家宴上，福嫔和寿嫔虽然也到场了，但却缩头缩脑的躲在角落里，由始到终的确没人认真的看她们一眼，听她们说上句话。皇帝想到这些不觉就笑了，呆头鹅，唐贵妃的比方真是形象得很！

唐贵妃说：皇上还笑呢！还不都是皇上偏心！

皇帝吱唔道：贵妃既然替她们鸣不平讨公道，朕若有闲，便召见她们几次又有何妨。

唐贵妃喜道：择日不如撞日，臣妾这就让人去叫她们来……

皇帝信口说来的话，唐贵妃便给当了真，立刻派了身边的小内侍去传召，皇帝无可奈何，只得闲坐在如意殿，等着福嫔寿嫔来见驾。

再说福嫔张氏和寿嫔吴氏冷不丁闻得这个天大的喜讯，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就是小太监嫌自己给的赏银少，诌出一番话来看她们活现丑。

如意殿的小内侍赌咒发誓的说，没有错，是万岁爷宣召传见！这都是皇贵妃娘娘在万岁爷面前特意提携，机不可失，两位娘娘赶紧梳洗一番去见驾……

张福嫔和吴寿嫔一听得这喜讯当真，顿时手也颤心也慌，戴什么钗环，穿什么服饰，都得费一番思量，这主意可当真不好拿，穿得浓艳，皇上不喜，穿得素淡，又怕不应这过年的景，偏偏如意殿的小内侍又在一旁等不得的连声催促，所以穿戴妥当之后，总是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不当，却没功夫细思慢想，从容挑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