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天降大火(2/2)
柳子安说:规制不宜过,耗费不宜多,不事修饰,能住即可。
皇帝淡淡道:不事修饰,能住即可,太师这话自然不错。不过朕因宫中火起而暂居于护国寺,这沿途所见各处衙门和公侯府第都在大兴土木,加紧修造呢?怎么诸司百官就不能体念时艰,罢省百工呢?百司须有理政办事之处,公侯亦有父母妻儿需要家居宴嬉之所,这也是人之常情,朕不忍呵斥罢止……
柳子安一怔,说道:各处衙门和公侯之家大抵都是自筹的银两……
皇帝一笑道:好一个自筹的银两,洛都的府库又没有搬来,这银两从何而来?百司公侯既然都有银子造房子,朕贵为天下之主,要造房子反倒筹不出银两了……
柳子安道:陛下的意思臣都明白。只是……
皇帝转而叹道:人谁无父母妻子,如今太后皇子皆居无定所,朕上不能奉老母,下不能庇妻儿,思而想之岂不痛哉。况且朕原居之地,地狭屋小,太后与皇后同住一室,而太子年已渐长,亦宜分宫别居,朕体谅于国力不备,故而隐忍未提,眼下宫室遭焚,正宜扩而改之,以合体制法度,并无逾规越矩而靡费民力,朕之所言请太师三思。
柳子安一时语窒,想再已国力艰困,府库空虚来说服皇上,恐怕亦是徒劳。当下想了一想,说: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不过前朝后寝诸多宫殿如果同时开工建造恐怕力有不逮,不过后寝的宫室应该马上可以启建。
皇帝嘉许道:太师能够体谅朕心,朕亦体谅如今人力财力俱艰,前朝殿宇可依太师之言缓建,后寝的宫室因要奉太后宴居实在难以罢省,故宜依照旧制先行建造。
皇帝跟柳太师见面之后,便要工部拿出重建的方案上呈御览。工部虽然拿出了方案,但是却说一应营造法式的兰本图样俱都遗留在洛都,况且砖瓦可备,木材石材之属难寻,恐不能完全依照洛都的宫苑仪制起造,只能因陋就简,略加增损。
户部也呈奏说,库银不足须额外征收,平摊于江南百姓每户将达数两之多,恐百姓不能承受,因为前次北伐已经额外加征过了,再次加征恐激民怨……所以工部呈送的方案可不可以稍加裁抑罢省,奏请圣上裁断。
礼部也不是省油灯,向皇帝参本说:洛都,京师也,南都,陪京也,陪者,贰也,副也,故宫室不宜太奢也。人主应反躬自省,上体天心下察民意,使人心归顺也,则天下何愁不一统乎,天下一统,回銮洛上,南都之宫室则尽皆委弃乎,既然将若委弃,不妨于今减省。
皇帝看了这许多章奏表疏,心中异常愤恨,这帮臣僚铁了心的不许朕起造宫室!朕住个房子也要受这许多窝囊气,真是可恶之极!
于是皇帝命王守礼到朝堂宣谕:太后失其居所,朕为人子岂能不尊崇奉养,特谕六部,诸衙门的工程一律停止,役使的工匠今起皆入内府供奉承役,度支大使周如喜负责筹支银两,不足之处户部应随时予以添补。人臣若有非议,以忤旨不敬论处,拿送诏狱治罪!
皇帝想当然的以为,只要严旨切责,朝臣自会知所进退,自己的意愿也就能够遵照执行下去。
但是皇帝没有料到百官的对抗非但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更趋强硬。
百官们先是把前去宣谕的内廷令王守礼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群情汹汹:“朝堂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一个竖宦在此指手划脚……”
“……规谏劝告乃是臣子的本分,是忠诚以事上,皇上却以如此蛮横的态度对待规谏的诸大臣简直是对朝臣的侮辱……”
王守礼见势不妙,奋力挤开人群,一溜烟的跑了回去,跟去的几个小宦官们却倒了大楣,被百官们用笏板击得鼻青脸肿。
朝臣们却还不肯罢休,聚集于护国寺的山门前,要求见圣驾,辩曲直。
皇帝无奈派出小内侍出来抚慰,又表示愿意收回成命,减规制,省民力,最后召来柳太师劝谕朝臣,总算暂时平息了事端。
事情虽暂时平息,皇帝也信誓旦旦的表示了要听取朝臣的意见不至于独断乾纲,但是后宫的两位太后却因为移居护国寺而在别的小事上闹出了不小的风波,皇帝是太后之子不能不被波及。
这场风波的起因是因为吃。陈太后出身贫寒,小时候常常衣食不继,所以长大后视吃为头等大事。况且她修习的是长生久视的养生之道,此道最讲究摄食养生。等到当了太后,整日无所事事,益发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当做每天能够感受到的最大乐趣。
周太后对于饮食之道没有太多的讲究,她喜欢的是排场,每次传膳,菜肴必铺满三张桌子,她也只捡喜欢的吃上两口。
周太后也并不干涉陈太后的吃,反正各自有各自的厨房和茶房,她怎么吃那是她的事,况且太后受天下的供养,怎么享受都不为过。
周太后嘀咕的是在佛寺里动荤腥,那是罪过,佛祖菩萨是会降罪的。
周太后本来跟随了陈太后信奉道家的长生大帝君,但是后来燕国长公主的亡故直接动摇了她的信心。试想陈太后对长生大帝君的虔诚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燕国长公主呢更是舍身入道,成了“玉真清净仙姬”,一个入道的仙姬都不能保住性命,她一个半路出家的信徒又能有什么指望,所以周太后迷途知返赶紧又回归到吾佛门下。
宫室遭焚,各宫娘娘们都移居护国寺中,护国寺地方更窄更小,两宫太后只能合居一处。陈太后不改其衷的爱吃,她身边的厨子自然是整日“磨刀霍霍向猪羊”。周太后便有些心惊肉跳,佛寺里面动屠刀,阿弥陀佛,这罪过可大了!
周太后强忍了两天,终于看不过眼,断然喝令那些厨子不得再举屠刀。
陈太后呢,要她吃斋食素就象要了她的老命,自然不肯依。一来二去,两宫太后一言不和的吵将起来。太后之间吵驾虽然不象市井的泼妇骂街,但是咬文嚼字,指桑骂槐的功夫一流。这一吵起来,天昏地暗,日月晦明,自然谁都不肯让谁,都认为自己在理。
两宫太后于是把皇后叫过去评理,汪皇后又怎么敢多说什么,赶紧去叫皇上,皇上同样大伤脑筋,只得叫各自的内侍宫婢们先劝回各自的主子。
汪皇后事后对皇帝说:慈圣太后说得很是,这佛门慈悲清净之地,宰猪杀羊确属罪过,但是仁寿太后又是每餐无肉不欢,况且后宫也不能就此断了荤腥。当务之急还是要重建宫室,使太后各有居所,妃嫔们也能妥贴安置,妾身知道皇上正为此事烦恼,妾身本不想提,但又不能不提……
皇帝叹道:朝臣们正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两宫太后又不能放朕安心。天子造座房子想不到也是万般艰难!
汪皇后道:朝臣的事,妾身听王公公说了。今日母后不和,皇上不妨将柳太师招来,告诉他今日之事,看他是怎么说?太后皇后寄居于佛寺之中,为臣子的不能体念君父之难,反而百般阻挠,到底是何居心?皇上应该照实讲出来,妾身不信他们还会嚣张。
皇帝听了这话觉得有理,叫人去请来柳太师,告诉他今日之事,柳子安沉呤半晌,说道:臣以为可将护国寺改为长庆宫,将寺里的佛像迁到别的地方,长庆宫既非佛寺自然可以不忌荤腥。
柳太师来的时候,汪皇后其实并未走开而是隐在皇帝御座后的帏幕里,听了这话不觉在幕后冷笑道:太师之言差矣,两宫太后因何不合?概应宫室遭焚,居无定处,只能暂栖于佛寺!这佛寺毕竟是佛寺,终究成不了宫苑,太师何故将之混为一谈?是不是护国寺改为长庆宫之后,这宫苑就可以倡言不建了?……太后居无定处,皇上为之深忧,为臣子的不谋思设法以解君忧,反而加以阻挠刁难,这难道是为臣之道?百善孝为先,朝臣们的所行所为莫非是想陷君于不孝?前日朝臣们聚啸于山门之外,声闻于内,太后不安,皇子惊怖,朝臣素习礼仪,皆受国恩皇俸,难道就是如此忠君敬上报效朝廷的么?
皇后这话虽然咄咄逼人但是似乎言之在理,柳子安竟是无话可以回复。直到听见一阵环佩叮当,皇帝先说:皇后已经回避了。适才皇后之言太师不必理会,不过重建宫苑一事,怕是刻不容缓。
柳子安这是第一次领教了皇后的精明厉害,当下乃道:臣知道皇上的意思,当遵旨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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