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潮(2/2)
“不知道为何而活。”
“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少言反问:“殿下又是为何而活?”
“练剑。”朱素嫃干净利落地说道,“练成天下第一的剑仙,保护父皇、保护京城不被奸佞威胁。”
“是么。”顾少言轻轻点头。
“大人觉得幼稚?”
“不是觉得幼稚,是觉得没有意义。”顾少言叹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事,而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
“怎么没有意义?”朱素嫃有些温怒。
顾少言知道她在说谁,“殿下不可能高过林寻舟,全天下都没人能高过他。”
“然后呢?他再来宫中,我跪下来哭哭啼啼求他饶了父皇一命?”
顾少言沉默了,拱手道,“微臣僭越,请殿下恕罪。”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素嫃皱着眉头,恼道。
“卑职尚有公务,先行告退。”不等朱素嫃开口,顾少言便转身离去,想必心情也甚是不好。
良久,朱素嫃望着他离去的望向,轻叹,“大好的机会,怎么讲了这么些话。”
京城里没有秘密,不只是顾少言知道这件事,所有的京官也都知道。
可如果有人刚来,想必是不知道的。
当晚,徐爱便被召进了御书房。
房中生了炉火,甚是暖和,徐爱解下外袍,递给耸拉着眼的陈洪,随意地坐了下来。
常年予人脸色的陈洪一时间呆住了,自己执掌司礼监多年,竟有人敢将他作为侍奉起居的下人?他震惊地望向高位,想从嘉靖的脸色中觅得狠狠斥责徐爱的机会。
嘉靖面色如常。
于是陈洪捧着外袍,恭敬地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嘉靖放下手中奏折,问道:“师兄奉教东宫,都教了些什么呢?”
“一些常用的道理。”徐爱淡淡回答。
“朕听说——师兄似乎口误,说了一些不当之言。”
“坦荡之言,何来口误。”
嘉靖缓缓道:“皇帝不把自己当皇帝,当做百姓,以百姓的角度管理国家,必使社稷动荡,百官离心离德。”
“社稷为何动荡?百官为何离心离德?”徐爱反问,“因为皇帝与公卿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欲抬天下万民,而置公卿地位于何地?”
“我说得对吗,陛下?”
称陛下,而不称师弟。
嘉靖没有表态,于是徐爱接着说下去,“陛下——你从心底就认为自己与公卿站在一起,而将百姓踩在脚底。”
“难道不是么?”嘉靖也反问,“天子与公卿治天下,这些公卿,不是世家大族就是一方豪商,你以为天子一句话就真是圣旨?记住——天子不是一个人,而是全天下权贵的代言!”
“自古如此?”
“自古如此!”
徐爱轻叹,“自古如此,便是对的吗?”
嘉靖倨傲道:“那何以没有人反对呢?”
“有的。”徐爱沉声道,“太祖皇帝。”
霍地——嘉靖脸色一沉,冷声道:“师兄!”
徐爱倏地站起来,朗声道,“昔者太祖设鸣冤鼓,理下祖训,若有百姓击鼓,天子必须亲审;更许百姓亲自捉拿贪官,送交京城。”
“今者——鸣冤之鼓已废,百姓之怒不敢言,黄紫公卿,端坐高堂,怡然自乐,置万民于何地?”
嘉靖猛地一拍桌子,他自己记不清上一次这么愤怒是何时了,拼命压着声音,却近乎是咆哮,“你又懂什么?天下刁民千万,什么鬼事都来京击鼓,每一件都要天子亲审,又置国家大事于何地?百姓私缚朝廷命官,更是荒谬,官吏无威,何以治民!”
徐爱不说话了,嘉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也就没必要多说。
“我以为师兄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痴书人。”嘉靖显得十分失望。
“我是痴书,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那些话,是谁教你的呢?”
“还能有谁?”
嘉靖深深望了他一眼,“那师兄可要好自为之。”
徐爱便转身就走,拉开房门,寒气呼地灌入房中,炉火为之一颤。
“还有一事。”嘉靖喊道,“先生——为什么不来?”
徐爱停住,侧脸瞥了他一眼,从陈洪手中扯过外袍,走入寒夜之中。
不发一语,亦不需发一语。
陈洪几乎是用杀人的眼神目送着徐爱离开,小步走进御书房,关上灌风的房门,小心地瞥了一眼嘉靖的脸色。
晦暗。
“陛下。”陈洪开口道,“有的人已经不在了,可他说过的话还留在人们心中呢。”
“是啊。”嘉靖感慨,“可说过的话,只要没人再说,人们终究是会忘的,可还是有人在说啊。”
陈洪知道嘉靖说的不是徐爱,小心地凑进几步,他弯腰道:“陛下,若实在无可奈何,招安——也不失为良计啊。”
嘉靖微微眯起眼睛,“招安……他会听吗?”
“这就要陛下至诚相待了。”
“你是说……我去劝说?”嘉靖眉头紧锁,堂堂天子,要屈尊招安一个反贼?
但是——他的确奈何不了林寻舟。
嘉靖自己也很清楚,三年前林寻舟狼狈逃窜,不过是他年轻气盛,鲁莽行事的结果,若他有心潜入,就像那晚一样,要取自己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只能招安。
“那他在哪呢?”
“回陛下。”陈洪答道,“经大内查探,严氏父子有数位亲信今日快马加鞭从大同返回京城。”
“大同?”嘉靖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大同……“那我们要尽快赶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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