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潮(1/2)
朔风凛冽,尘土漫漫。
林寻舟孤身一人赶路,快马加鞭,不到十天,便从京城赶到了大同。
愈近九边,人烟愈稀,一路上多为军马奔驰,看见林寻舟一身江湖打扮,俱是惊诧。
大同所去京城不远,亦是山西重镇,人口众多,往来密集,却多为军中家眷与商旅之行,实际上,从三年前起,大同就已经开始外迁平民了,所以一直有传闻说朝廷准备以大同为基,彻底荡平漠北。
林寻舟一直以为所谓九边就是与长城连接在一起的城池,长城自左右两边相出,城池本身就是长城的关口。
现在他站在这座城池面前才明白,原来大同府是与长城分开的,大同府是大同府,长城是长城,所谓九边之一,指的是这个军事体系。
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搜查,林寻舟就被城卒放了行,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从内地而来,若是从漠北回来,必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进来。
从外看,大同看起来也就是比其他城池要高出不少,城头的火炮多一些而已,但也并没有多太多,毕竟大同军镇与大同府是两码事,几乎所有的军队、火器都集中在长城附近,后方防守甚疏,毕竟一旦长城被破,大同府里有再多军队也无济于事。
大同府真正的不同是在城内体现出来的——城内几多妇女,她们都是军中的家眷,丈夫在外征战,她们就在后方洗衣做饭,每天谈论得最多的就是谁家丈夫死在关外了,谁家丈夫去漠北转了一圈活着回来了。
一街三十户,
隔户见白练。
有逝长哀鸣,
生者尚苟且。
不管走到哪里,林寻舟都能听见女子的低声啜泣,听得他心烦意燥。
他不能体会这些女子的丧夫之痛,也不想去了解,他只想快点找到关于小师叔的线索。
可以说归说,从哪里查起呢?
就在林寻舟进城之时,一骑快马便从附近的山头飞奔而下,策马狂奔三百里,将消息交给另一人,如此接力数次,短短两天就将消息传回了京城。
“好!好!”严世蕃欣喜若狂,屏退下人,激动地对严嵩说,“爹,我们现在可以动手查那个清欢坊了!”
严嵩端坐在太师椅上,思索良久,沉声道:“清欢坊可以查,但不要公然查,用我们自己的人。”
“你明天就上一封奏折,请陛下恩准,彻查朝中的不轨奸佞。”
“清除林党?!”严世蕃顿时兴奋起来。
“不是林党,而是不轨奸佞。”严嵩纠正道,“我问你,陛下那晚真的被林寻舟威胁性命了?”
“绝对是!”严世蕃肯定道,“我告诉他御书房的位置之后他打晕我就走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去的,虽然陛下后来什么都没说,但当晚皇宫就戒严了不是吗?”
“好,好。”严嵩连连点头,“谨慎行事,不要莽撞,此事急不得。”
朱素嫃隐匿在屏风之后,百无聊赖地听着朱载坖与徐爱的对话,倍觉无聊,她以为新来的年轻先生会比翰林院的那些满脑圣贤典籍的儒生有趣得多,再不济总可以讲讲京城之外的故事。
这位先生是不一样,自入宫以来他没有说过一句圣贤语录,只是一直和朱载坖在一起读书,偶尔随意地交谈几句。
至于嘉善公主所期待的京城之外的事,他则只字未提。
“所以,大家都说做人和做皇帝是很不一样的。”屏风外,朱载坖端坐案前,手里捧着《太祖祖训》,一面与徐爱相谈。
徐爱坐在他正对面,读的是《孟子》,这是他以太子之师的名义从国子监要来的未删减版,这还是临行前王阳明告诉他的关于太子之师的一点小特权。
“我也听说这很不一样。”徐爱正色道,“但我还是觉得一样,皇帝必须先是人,再是皇帝;而非先作为皇帝,再作为人。”
“有这种看法的只有先生一个人,而先前的说法则有很多人赞同。”
“你说的很多人是哪些呢?”
“国子监祭酒,内阁大学士,还有很多朝官。”
“你说的这些人,都是多大年纪呢?”
“年过半百。”
“那你见过年轻人说过这种话吗?”
朱载坖想了一下,答道:“没有,是和他们的年纪有关吗。”
“是。”徐爱放下书,坐正了身子,严肃道:“少年时,人们都想做仗剑除恶的大侠,或者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等到了中年,尝了些生活的苦头,又受了些世道的诱惑,就变得世俗了,开始觉得凭借武功或者权力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也没什么不对。”
“而年过半百,想当大侠的人都死光了,剩下来的都是想做官的人,他们理所应当地把自己与普通人区分开,为了维持自己的高高在上当然会用各种理由为自己的不仁相推脱。”
“当然——“若是世家子弟,则无论其年龄,想法都是等同半百之人的。”
朱载坖眉头紧锁,歪着头问道:“先生是说只有少年青年才是好人吗?”
“好人坏人不一定与他们的年龄必然相关,但至少有很大关系。”
“那为什么朝中之官都是中年人老年人呢?”
“因为他们活得久,活得久就见得多,自然知道怎么应付百姓。”
“所以,我们就是最大的坏人?”朱载坖轻问。
徐爱没有再出声了,屏风后的朱素嫃也不知道他是摇了头还是点了头,这不重要了,一路听下来,她已经几欲跳出,怒问徐爱说这些话是何居心?
太子——乃一国储君,当习圣贤之言,掌治国之道,你身为太子之师,竟敢如此胡说!
渐渐的,她又平静了下来——徐爱说得是对的,她很清楚,身为天子之女,她太清楚权贵与百姓之间那道鸿沟有多么不可逾越了。
她不想去质问什么了,也不愿再继续听下去,轻轻推开偏窗,跳了出去。
接着撞见了顾少言。
“啊啊……顾大人”她一阵慌乱,即便她向来以不拘礼节著称,但毕竟是个女子,公然翻窗这种事还是很有损形象的。
顾少言没有注意到朱素嫃略红的面颊,满脸倦容,略一行礼就准备过去。
“顾大人!”朱素嫃一把喊住了他。
“殿下有事吗?”顾少言回头问道。
朱素嫃左右打量了一下,把顾少言拉到了角落里,有些略羞,“听说顾大人和家里闹翻了?因为相亲……”
京城之中没有秘密,顾少言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并不奇怪朱素嫃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是的。”顾少言坦诚道,“我已经搬到衙门住了。”
朱素嫃眼神飘忽不定,“是……不喜欢那姑娘吗?”
“是不喜欢有人替我做主。”
“噢……噢。”朱素嫃忽然轻松了许多,“那大人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吗?”
顾少言一愣,旋即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呢?”
“因为……我活的很不清醒。”
“什么叫活得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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