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谋(2/2)
申不时笑而不语,起身推开窗户,顿时一阵清风夹杂了少许水汽迎面而来,确实使人心旷神怡。申不时将窗户半掩,坐了回来:“窗外就是扬州的瘦西湖,每年春夏之际,陆风拂过湖面,会夹杂着水汽吹向这边,而这座不醉楼,则正是侧依瘦西湖而建,迎湖的那一侧,只有这间清风阁开了窗户,故名清风。”
北六息微微翘起嘴角:“先生如此风雅,为何会与我等共谋这大逆之事啊。”
申不时面色坦然地说道:“无非是名利二字。”
北六息颇感意外地说道:“先生是真君子啊!”
申不时哈哈一笑。
“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先生不似俗人呢?”
申不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换了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道:“我之前找过很多人,他们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告诉他们我只是不想看到百姓手无寸铁,任由官吏宰割,故兴兵起事,倒也不是为了造反,只是想提醒他们一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很好的。”
“我也觉得很好,但之前的人听过了都笑话我。”
“那是他们庸俗!”北六息轻蔑地说道。
“后来我问他们想要什么,他们遮遮掩掩兜兜转转了半天才委婉地告诉我是财与权,笑话和绕圈浪费了太多时间,此后别人再问我就直说是为了名利。”
“先生是务实之人啊!”北六息赞叹道,“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申不时亦端起茶杯,“请!”
杯盏相碰,即是相互承认。相互承认了,这才可以聊客套之外的事情。
北六息给了北蒙一个眼色,示意他出去放风,对申不时说道:“风花雪月之事无趣,我们还是谈谈大逆之事吧?”
“好。”申不时抬手示意,“北兄请讲。”
“首先有一个疑问。”北六息指了指申不时,“你是宁王的人。”又指了指自己,“我是朝鲜天道院的人。”然后问道:“宁王在江西,是如何联系上天道院的呢?”
申不时笑道:“其实不止你我,我们还有一位同党,是陛下身边的内官。”
“哦?”这让北六息略一吃惊,“是哪位内官呢?”
“我也不知。”
北六息啧啧地摇摇头,“有趣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伙人是怎么聊到一块的呢?”
“要我说。”申不时抿了口茶,“得是先帝的功劳。”
“先帝?正德皇帝?”
“对,按祖训,藩王不得随意离开封地,但宁王与先帝甚好,先帝驾崩时,我随宁王进京,王爷偶然、有幸、很巧地碰见了想要碰见的人。”
北六息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起的头。”又接着说道:“具体的打算我已经从天道院了解了,要我们牵制住书院不难,但你们真的有把握拿下南直隶吗?”
“我所担心的与北兄恰恰相反,我们有把握拿下南直隶,但十分担心书院这边。”
北六息眉头一挑:“书院有什么可担心的?书生舞剑,不伦不类。”
申不时轻叩桌面,沉声说出两字:“剑仙。”
北六息笑得更欢了。
申不时凑过来,严肃说道:“你是外族人,有所不知,那位剑仙的厉害,十几年前,蒙古大举入侵,先帝御驾亲征,百战百胜,但最后疏忽大意在土木陷入包围,幸而剑仙随行,只一剑,便招来漫天剑影,剑气如排山倒海之势涌来,虏兵四下溃散,死伤无数啊。”说着他坐回去,摇头感叹道,“剑仙一剑,不知养活了多少说书人,申某也是从此听说的,当然,北兄可能会觉得荒谬。”
“非也非也。”北六息连连摆手,很认真的说:“这我相信,那位是真的能一剑破军的。”
“哦?莫非北兄有幸目睹过?”
北六息笑了笑,“土木一战,朝鲜奉明国之命,亦有一支偏军助阵,北某正在其中。”
“北兄有幸!”
“不过我听说那位剑仙下落不明啊?”
“是这样,但还是让人不安,生怕他关键时刻冒出来。毕竟我们明人都是听过那位的威名的。”
“了然。”北六息点点头,“不过申兄多虑了,依在下之见,那位是不会出现的。”
“哦?为何?”
北六息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推演所得。”
申不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北兄还通此道?”
“怡情而已,见不得台面。”北六息歪了歪头,“书院还有什么高手吗?”
申不时沉吟了一会,说道:“那位失踪了三年,院长王阳明只是个半老书生,书院里懂剑的人都走得七零八落了,应该没什么高手了。”顿了一下,又说道:“对了!那位还有一个学生!”
北六息眼神瞬间明亮,“是谁?”
“叫林寻舟。”申不时沉声说道,“不过他已经隐居了。”
“嗯?”北六息眉头皱起来,“隐居?”
申不时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他有辱天颜,被朝廷追杀,逼得上了山。”说着指了指窗外,“就在城外。”
“如此胆怯?”北六息十分不悦,“真的是那位的学生?”
申不时耸了耸肩,“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北兄不妨自己去打听打听,最好还是留个心眼。”
“也好。”北六息点点头,“那申兄对于拿下南直隶真的有把握吗?”
“自然。”申不时晃了晃脑袋,“东南富庶,一派歌舞升平,故人皆崇文抑武,府州之兵懒散,唯有应天府尚有武风,拿下应天府,整个南直隶便会不战自溃。”
“强攻应天府?”北六息盯着申不时说道,“阁下有多少精兵?”
“数百山贼。”申不时坦然道,“宁王卫军皆是朝廷管辖,故只能招揽亡命之徒。”
“北某不通兵事,但也能看出这是很蠢的行为。”
“昔日我太祖起兵,横扫暴元,一匡天下,最初靠的不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吗?况且,应天府的官军是不会反抗的。”申不时微微一笑,“我们有内应。”
北六息恍然大悟,“那这是宁王的功劳了?”
“这个自然。”
“做藩王不自在吗?为什么想着造反呢”
“早些年很自在,但现在朝廷入不敷出,已经连着削了几次藩王的年奉,再加上天子对各地藩王的骄奢淫逸的不满已经是人尽皆知,宁王担心削藩。”
北六息点点头,自知具体不宜过多打听,便问道:“那我们如何与申兄联系?”
申不时指了指底下:“那位小二。”
“噢,是用大义打动的?”北六息笑问道。
“那倒不是,市井之人,多半只认钱财,跟他们讲大义,他烦我也烦。”
“申兄真是个妙人。”这是北六息第三次称赞,“在下没有疑问了。”
“申某也对北兄十分放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
北六息站起来,略一拱手:“那北某就先告辞了。”
申不时亦站起回礼道:“申某送北兄。”
“不用了,申兄请留步,我师兄弟二人还想着在扬州寻欢作乐一番呢。”
“啊,那申某先祝北兄尽兴了。”
“告辞。”
“请。”
临出门,北六息突然站住,回过身来问道:“到底是宁王想造反,还是你想造反呢?”
“都想。”
“都想?”
“都想。”
北六息爽然一笑,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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