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象（中）（2/2）

为她纤手所捂，云练心中意气登时散了，再要强行说出，他又如何忍心？他深深叹息一声，动情地道：“我云练何德何能，能得师妹真心相待，实是三生幸焉。”

云水若微微一笑，美艳无方，这素白世界，似也为之染上一层色彩。她看了一眼飞雪，问：“秦师侄又来寻师兄了？”

云练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碍于秦师兄颜面，我也不好拒之门外。”

云水若远望天际，悠悠道：“秦师侄年岁尚幼，不懂男女之防，但师兄尤须留意才是。师兄人才、天资皆为世所罕有，性子又若远山初雪，秦师侄正当情窦初开之年，不谙世事，时日久了，难免……”

她话说得极慢，如同每一字都有莫大纠结，言及于此忽尔住了。云练何尝不解她意，可此情此景，他又能说些什么？

云水若幽幽叹息，眉宇间有难以言说的情愫，又似有话积在心胸，不得而出。

云练望见女子幽幽容颜，感受到掌心盈盈的温软，心头一热，不禁脱口道：“师妹何必担心？天地可鉴，云某此生，决不负你！”

云水若眸间隐隐浮出一片冰雾，螓首靠上他肩头。云练轻拥住她，眺望远天。

他早已寒暑不侵，可见得那漫天凄迷风雪，他却觉心头有一股寒意渐渐泛起，渗入四肢百骸。

转瞬间，寒已彻骨。

云水若身躯微微一颤，仿佛身上偎得热了，心却冷了。

只是忽然间，两人神色齐齐一怔，不约而同望向西方。就在前一刻，一道强烈的心悸倏尔掠过全身，令人一瞬间有若坠入寒冰地狱。二人相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底那一抹隐忧。

似有一头绝世的凶兽，正逐渐苏醒。它缓缓睁目，天雨赤炎；微微动躯，地涌血浆。

金红瞳眸骤亮又灭，垂落如瀑的乌发无风自起。昆仑山中，红衣的少女冷哼一声，那淡漠双瞳中忽然有了神采，却是如火的红。

她望向西方，默默不语，唯周身散发而出的气势愈渐凌厉。一束金红流焰忽从她眉心燃起，直通脑后，又延伸出五道三尺飘带，望之有如凤冠。

然而就在这如渊气势凝而不动、行将爆发之际，她忽又冷冷一哼，瞳中红色徐徐褪去，一点墨色复又升起。

于是这凝如山岳、烈如天火的巍巍气势，顷刻间烟消云散。

太始城。

焚无天双手一颤，手中杯盏经这一晃，杯中茶水险些覆出。他神色不动，依旧举杯就唇，浅啜一口。

在他对面，太始城主神色平静，把一双沉若深潭的眼瞳望了过来。

“父亲，你也感觉到了？”

太始城主笑了笑，道：“我这里且不多说，倒是无天你竟也有所感应，实在难能可贵。看来这几年你道行精进，已经快要勘破长生劫关了吧。”

焚无天淡淡道：“少了些羁绊，修为进境总会快些。不过我之所以能够察觉，概是曾与那物有过接触而已。”

尘封经年的木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伴随木门开启，门墙上积着的厚厚灰尘纷纷落下，甚至还有一张蛛网被撕裂，粘满灰尘的蛛丝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风中轻轻飘动。

忽然之间，门后伸出了一只手。

葱玉也似的手指末端，是如涂胭脂的艳红指甲。手上肌肤凝滑如锦缎，溢着淡淡光辉。

这实已是世间最完美的手。

纤纤玉手伸出，扣住木门，再往外一推。尔后从那漆黑无比、不映亮光的木屋里，缓步行出一名绝色佳人。

他面如凝脂，唇如点朱；眉如烟柔，朦胧中恍有千叠青山初黛；眼若镜明，剔透处另现万顷烟波荡漾。

他明明未施脂粉，却已是倾国颜色。身上僧袍虽破破烂烂、漏洞百出，露出大片雪白玉肌，依然难掩他的无俦丽色。

他本该有三千青丝，然而那弧线优美的光头，却更添他三分无法言喻的妖丽！

他实是世间绝色。他的美、他的艳，已凌驾世间，超脱性别，成为完美。

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唇边噙笑，缓缓向外行去。

他住的木屋原来是处于山腹之内，通往外界的小径蜿蜒而幽暗，也无怪这一年来都不曾有人打扫。

他走出山腹，即入一座古刹。古刹恢弘雄伟，路上时有僧人行走。那些僧人修为深的，甫一见他，为其惊世绝色所慑，俱是惊疑不定；至于功行浅、定力差的，更是瞧得呆住，早忘了自己本该是清净无欲的出家之人。

然而一众僧人虽映入他的眼帘，他亦向他们点头见礼，甚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的反应，可他脸上微笑却始终不变分毫。僧人们虽入得他的眼，却入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始终是空的，或曰如九幽渊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