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错（中）（2/2）

“此乃垂天峰，本宗核心议事所在，也是家父日常起居之处。”

焚无天解说一句，仙鹤已缓缓降落，安稳停落在峰侧一处凸出的平台之上。即有知客上得前来，向两人恭敬见礼，尔后将鹤牵走。

“垂天峰上禁制浩繁，不可飞行，也无法虚空挪移，后续路途，就劳烦云兄弟移步了。”

云练笑道：“理应如此，否则岂非是对尊长不敬？”

巍巍仙城，气象森然。行走其间，不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万世仙门的深厚底蕴。城内每一座楼、每一片湖，乃至楼中一砖一瓦、湖边一草一木，皆布置得大有讲究。虽说以云练现今道行，尚窥不破其中奥妙，却也能看出城中之物莫不气机相通，与天时、地气、风云等暗含联系，整片建筑，根本就是与天地同在。

相比之下，九剑宫终究少了些什么，那是经时光冲刷、沉淀下来的东西。其古拙、厚重、苍茫，甚或只是感于此地历史而生的错觉，但不可否认，在云练见识里，的确仅有九剑仙府堪可比拟。

宫城占地极广，以两人脚程，也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有余，才来到中央最是宏伟的大殿之前。此时天色已昏，橙红色夕光斜斜洒落，城中便起了霞，紫姹红嫣，变幻万端。焚无天览一圈夕霞暮色，道一声“走吧”，两人便先后入殿。

大殿古拙肃穆，纵然外间天色已暗，导致殿内亦有阴影蔓延，但却全无阴森之气。殿中每一根支柱、每一块地砖，皆散发着苍浑古意，令人心宁神定之余，又凛然而生敬畏。

“殿名大罗，因祖训不曾提匾，仅历代门人口耳相传。”焚无天的嗓音沉沉响起，似也染上了此间的古朴厚重：“殿中设三十五重台阶，乃是应的三十六天格局；最上无顶，则是取的大罗天‘至高无上’之意。”

云练闻言抬头，果见大殿无顶；不仅如此，自此往上，空中更无一丝薄云。

焚无天领云练登上三十二阶，至此驻足：“三十二天之上，便是三清天，每一重皆是一层境界，非我等所能僭越，就连城主，也只能登上玉清境清微天。”说着向上端正一礼，又一指侧方：“此门出去，便是家父所在。云兄弟且随我来。”

云练随之移步。出得大殿、眼前一亮之际，一方清幽雅致的庭园便在面前缓缓铺展。

如此景致，实教人难与刻前所见的苍茫古拙相联系，然若再想到此地乃某人日常住所，便又令人觉得理所应当了。云练沿脚下小径蜿蜒前行，行不片刻，即见一两层小阁藏于花木之间，偶现一角，却是古香古色，颇具清平之气。

“家父闲时爱好书画纹枰，住所同样沿袭古制，这会儿该是在此处书房。”

焚无天说罢，上前轻叩屋门。笃笃笃三声响过，木门自行开启，云练落后两步，就见他入得屋去，随后便有声音传出：“父亲。”

他在外停顿片刻，举步而入。

屋内装饰清简，正对门悬一块木匾，上题“天下太平”四字，匾下摆了四张太师椅；绕过东侧屏风，则可见两排书架，靠窗处置一张书案，案上一只砚台，一个笔架，其上挂一列毫管，其中一支正饱蘸浓墨，被一只手握着，在纸上走如龙蛇。书案边缘尚摆着几张汁墨未干的字画，墙上亦裱着数幅。而这些或新或旧的墨宝，无疑是出自那名伏于案前、正自挥毫泼墨的男子之手。

男子貌若中年，面白无须，温润的脸上难觅棱角，一双眸子则炯炯有神，像极了玛瑙。

如此模样，俨然是一名文士。若非得焚无天亲口确认，云练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情温和、全无气势的中年文士，竟然就是威震九州的玄门第一人、堂堂太始的城主！

就在云练望见他的第一眼，太始城主亦书完最后一笔，搁笔抬头，微笑道：“无天来了。”又将目光转动：“这位，就是云贤侄吧？”

他的目光竟也是温和的，全无一丝锋芒，但给云练的感觉却又隐有不同。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似玉温润，而是……而是将一切锋芒尽都藏敛的如渊深邃。若仅是视线相接，尚感受不到什么，可一旦妄图深究，那无底深渊必会吞噬一切，使人一望之下，灵魂都要被吸慑进去。

云练心神微凛，心底的隐约警兆令他头皮一麻，忙不迭垂落视线。其实他心知太始城主对他并无恶意，就算当真失了礼数，也不会拿他如何。他之所以感到危险，只是因他灵觉过人，略微察觉到了对方伪饰之下的真实修为，而那气息实在过于恐怖，以至于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本能于是自发鸣警，强迫他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