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纷乱（中）（2/2）

合起房门的刹那，云练回望帘后那俏然而立的纤影，心中顿生脚底抹油的冲动，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公子。”

苏玲仙突然转身，盈盈礼个万福，声音既甜且糯，软媚入骨。

云练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回答，又不敢看她，便自行落座，举壶待斟，想借饮茶掩饰尴尬。

此时一双纤手忽然从旁伸来，抢过他手中茶壶，开始为他倒茶。

云练又是一怔，下意识道：“我自个来便是，你……”

“公子说的什么话。仙儿一介婢子，服侍公子实乃分内之事，哪有劳动公子事俱亲为的道理？”

依旧是那腻死人的软语。云练猛一个寒战，抬头却迎上苏玲仙似冷笑着的双眼。他干笑两声，眼神四下乱瞟，手也僵在空中，片刻后才搁到腿上，有口无心地道：“好、好……”

说话间，茶已斟满。云练待要去取，苏玲仙却似对此毫无知觉，依旧倾着壶嘴。茶水便从壶中源源不断注入杯里，再满溢出来，淌满桌面，随后从边缘滴落，淋得他一身都是。

总算他修为在身，不在乎水烫，却仍给惊得跳了起来，愕道：“你做什么？”

苏玲仙双手掩口，一声惊呼，那茶壶便砰的一声摔成粉碎。她慌忙蹲下身子，为他拂去衣上沾染的茶水，迭声道：“对不住对不住，人家非是有意……”

刺啦一声，那件剑宗秘制，刀兵难毁、水火不侵的袍子，已被那双纤纤玉手撕下一截，整件式样顿时毁了。

云练急退两步，看见自家崭新的袍子转眼成了这副模样，一时直是欲哭无泪，手指苏玲仙，颤声道：“你、你……”

苏玲仙直起身子，似因羞怯，垂眸不敢看他，只绞着手儿道：“仙儿自知蠢笨，不想竟连服侍人的活儿也做不好。但公子可否念在此乃我初次服侍人的份上，原谅人家这回？我一定、一定能学好的……”话至终末，分明已染了一丝哭腔。

云练不由呻吟一声，背靠椽柱，有气无力地道：“你究竟要怎样？”

苏玲仙闻言抬头，神情不知何时已换作冷笑：“小女子不敢。如今公子正宫有了，偏房也纳了，我一介小妖，自当恪守本分，践行诺言，安安心心服侍公子，若不然公子身边，哪还会有我的位置？”

这是她罕见的娇蛮之态，由是可知，她心里定已醋得狠了。云练总算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慌忙指天发誓：“那位道友与我只是战友，我对她绝无非分之想，我俩之间亦无半分逾礼之行。”

苏玲仙将信将疑道：“当真？”

“千真万确！”

苏玲仙再瞧他两眼，勉勉强强点点头，姑且算是信了。

云练松了口气，忍不住翻翻白眼，暗忖她终于能消停了。孰料便在此时，眼角裙袂飘舞。他惊愕垂眸，正迎上苏玲仙近在咫尺的妩媚明眸、并如兰似麝的吐息：“那么公子对我，可有非分之想？是否还想与我……有何逾礼之行？”

云练的心陡然怦怦狂跳起来，口中也阵阵发干。他对苏玲仙本就有微妙情愫，她又是天生媚骨，面对这赤裸裸的勾引，等闲哪里抵挡得住？一时间意乱情迷，不自觉搂住女子纤腰，沙声道：“我……”

当其时也，一道声音飞来：

“此问甚妙！正巧我也想知道，师弟对这位仙儿姑娘，究竟有无非分之想？后一问却是罢了，两位如今，莫非还不够逾礼？”

两人顿时似被明火烫到，闪电般分开，齐齐转头，正见帘外厅堂，红衣的女修袅娜而来，那娇美的脸上笑容微微，眼中却冷意森然，殊不见半分笑意。

“夜师姐！”

云练失声惊叫，头脑陡然一蒙，下意识退了两步。

苏玲仙同样花容失色，总算心中无愧，立得还算稳当。

夜清澜轻移莲步，入得此间，目光在少年身上一转，即落向苏玲仙：“未知姑娘芳名？”

苏玲仙见礼道：“小女子名唤苏玲仙，这厢见过姐姐。

“原来是苏玲仙姑娘。”

夜清澜略一颔首，平淡的目光似蕴无形之威，利剑般朝苏玲仙刺去：“不过今日虽为我初次见到姑娘，于姑娘而言，却未必如此吧？”

难为苏玲仙犹能面不改色，平静地道：“姐姐明鉴。此前刻意回避，确是我的不是。”

夜清澜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但也仅此而已。她此行乃为少年而来，无论苏玲仙应对怎样，沉稳也好，慌乱也罢，她都不甚在意，是以一眼之后，她便望向仍木然而立的云练，淡道：“我有数言，请师弟听之。”

话落挥拂长袖，就此转身离去。

云练至今还在惶惑，明明自己一直留心着附近动静，为何女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难道是彼时警惕松懈？然则事到如今，他已无暇多想，唯有硬着头皮答应，随她而去。

临出门之际，他回眸一眼，正见到苏玲仙眼底的凄惶。自此方知，她心中不比面上镇定，同样是极惶恐的。她在害怕什么？

云练真的无暇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