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乍见（下）（2/2）

一只手从石下露出的缺口中探出，扣住边缘，微一发力，便从中跃出一个灰色人影。看得出来那衣衫原是白的，只不过沾了太多灰尘，也就变得灰白夹杂，很是脏乱了。

云练呸了两下，返身伸手，稍迟，一只白皙柔嫩的纤手从缺口中探出，握住他的手，一个借力，便带出后方火红的人影。

与少年满身狼狈不同，少女依旧衣似火、肤胜雪、发如镜，全未沾一丝灰尘。那一黑一白两手相握处，因此就显得分外刺眼了。

云练忙不迭松手，用力在衣上擦拭两下，既而正襟立领，行礼致谢：“多谢道友。”

原来就在两人被巨石压顶的那一刻，他被少女拽到身后，而她随后便放出了一层云气，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坚不可摧，将崩落的乱石统统阻挡在外，也不知究竟是一件法器，还是她辅修的一门法术。

少女收回纤手，拢入袖中，对于云练的致谢，一如既往的不置可否。

云练也习惯了，言罢环顾四周，待看清满地狼藉，不由恼道：“妖人阴险，居然故意把你激怒，暗中却将机关藏于水镜之中，差点儿就着了他的道。”

“该死。”

她的语气依旧全无波动，但联系方才所见，想来她心里未必就如面上所示般古井无波。

云练望她一眼，倏尔想起什么，讶道：“道友自称为杀人而来，怎地妖人却说你是来救人的？”

少女淡道：“既落贼手，势必无幸，杀贼报仇便是。”

云练一阵无语。此言倒与她果敢决断的性情颇为相符，只是听起来为何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不过经此一事，他算是知晓了她追杀妖人的缘由，对她的印象立有改观。

云练沉吟一下，问道：“道友可知血神宫何处？”

“他逃不掉。”

答非所问，云练不由一怔，就见她徐徐抬手，五指如蕊曼妙舒张，凭空托出一滴水珠。他灵觉非凡，即刻认出这滴水珠，正是刚刚构成水镜之物。

少女阖起双眼，徐缓的咒音即从她口中流出，回荡在深旷辽远的洞窟之间。赤红裙袂无风自动，一头青丝却犹似瀑垂，柔亮的几可映鉴人影。

丝缕红线渐从她鬓发之下游入眼瞳，那虚阖的眸间即有丝丝金红渗出。咒音渐次响亮，引动周边元气震荡，嗡嗡颤鸣。

那咒音突然消失了，元气的震荡却愈加剧烈，恍惚令人心生错觉，仿佛震荡的并非元气，而是这洞窟、这天地本身。一圈热浪突然荡开，一束火苗于焉窜起，就停在她眉心，像是妖异的火焰图腾。

少女手势忽变，掐个印诀，水滴火焰双双飞出，当空交融一处。云练什么也看不见，却隐约感到，似有一条藏于冥冥中的连线，从她身上延伸出去，锁定了千万里外的某个东西——大约是人。

既而异象消散，洞窟回归平静。

“这是……锁魂术？”

少女的气息有片刻动荡，随即平稳下来，默默点头。

所谓锁魂之术，往往是以某人身上之物，譬如衣饰、精血、发肤等为媒，通过符、咒等法门锁定其真身所在，在修行界虽不常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秘术。可若仅凭对方留下的一点法力烙印即可锁魂万里，则施术者于此道的造诣当已非同小可。只是看她不像个分心杂术的，那么其中功劳，或可归于她超绝的灵觉。

“厉害！”

云练由衷称赞。他专工剑道，无论是符、咒两大法术基本体系，又或阵法、禁制之流的应用法门，皆少有涉猎，顶多画个隐身符、清心咒之类，粗劣得很，是以对于云水若施咒时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向来十分佩服。不想今日遇见此姝，她竟也拥有如此精深的咒法造诣。

想到两女同为天纵之才，性格法门却大相径庭，少年不由便想：未知她与师妹相比，孰强孰弱？

原本他必是要投自家师妹一签的，只是见识过少女种种玄通手段，他实难厚颜笃定云水若必胜。

胡思乱想之际，面皮突然一烫，抬眸即见少女正定定望来。云练这才醒悟自家发呆太久，她必是不耐烦了。于是歉疚一笑，道：“烦请道友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