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华（上）（1/2）

“她来徐州了？”

纸上笔锋微停，伴着一声讶语，重新移动起来。

罗叔面无表情立在案前，淡淡回应：“是。”

“过来作甚？”

焚无天信口发问，手势不停，云海千峰在他笔下逐一显化。他落笔极快，往往两笔下去就有一峰成就，固然失之精微，然则起势收笔间锋芒毕露，又有凌云之意跃然纸上，尽显峥嵘。

“追杀血滴子。”

“那是哪个？”

“炼血宗左护法。”

焚无天停笔凝思片刻，摇头道：“不曾耳闻。”

他把笔搁在砚台上，以巾帕净了手，漫不经心地道：“她迄今未出过中州，那甚么血滴子却是如何惹了她，令她不惜万里追杀？唔，这炼血宗近来蹦跶得很欢啊，在徐州兴风作浪不说，还敢踏足中州，真不怕惹出道门吗？”

“道门岂非已经遣了人？”

焚无天微微一笑，负手踱出书房，闲赏一庭夜色，悠然道：“一群小辈玩闹一场，哪里作数？真要惹出哪位真人，夤夜奔行，行雷霆一击，十个炼血宗也翻手灭了。”

罗叔沉默一下，问道：“少主意下如何？”

焚无天笑道：“少见她心绪波动，本宗若派人前往，搅了她好事儿，她势必会把账记到我头上，那可当真是因公废私了……罢了，这场功劳就让与道门吧，反正如今本门势颓，也不差这一桩。”

罗叔默然颔首。

焚无天忽然饶有兴味地道：“闲来无事，罗叔何不略施小术，把那厢情形投影出来？”

罗叔一怔，极罕见地露出惊容：“这岂非偷……”

焚无天连连摆手，打断道：“偷什么偷？罗叔这话就不对了嘛。徐州自古以来即是本宗辖地，她不告而入在前，焚某身为地主，监视一下不速之客的行踪，实乃天经地义之事。再说，以罗叔你的神通，鉴观万里如掌上观纹，更不会为她所察，焚某暗中看看，又有谁会知道？”

罗叔看他一眼。此时的焚无天虽不失翩翩风度，然则有那眉眼间的促狭神色、信口胡诌的大篇歪理，总教人觉得像市井纨绔多过了太始少主。罗叔摇头道声“少主好自为之”，到底还是把手一分，凝结出一面水镜。

焚无天看了一眼，即讶道：“云兄？他俩怎会遇上？”

水镜所示，正是云练与那少女篝火夜歇的情景。

火焰熊熊燃烧，烤得枯枝噼啪爆响。云练一边添置新柴，一边问道：“道友可要用些什么？我少时惯爱偷出山门，只一人还嫌不够，定要拖上师妹一起，经常回程不及，就露宿野外，历是由我负责吃食。长年下来，一手厨艺倒也凑合。”

少女就坐在对面。云练虽在回忆，试图重温旧日时光，但与云水若屈膝跪坐的温婉姿仪不同，她是盘膝而坐的，望之颇见大气，却又有极明显的女性体态，不会显得粗鲁疏豪。

说实话，即使已相处三日，云练仍很难去形容她。但她鲜明无比的形象却已印在他心里，这点却是毋庸置疑。

少女双目不开，只微微摇头。

云练不由挠头：又是如此。

从蝠窟出来，两人追踪妖人行迹，迄今已有三日光景。此次少了拖累，又是日夜兼程，短短三天，两人即跨越了近万里漫漫长途，从徐州中西部抵达西北。就在这三天里，少女似乎愈发地沉默寡言，并没有因与他相识，便赏脸多说几句。且回应中最多的不是点头摇头，而是根本不予回应。屡次下来，云练倒也习惯了自说自话。

他再拨了拨火堆，无意间向她望去。少女面上依旧罩着一层烟纱，每在不经意间，烟纱似会悄然飘散，使那容颜清晰地呈示世间；然则一旦注目，那烟纱又会合拢，让人无论如何望之不穿；这时再一回想，那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在记忆里留下的竟只是个再淡不过的印象，淡到失之真容，只能凭空想象，可那又有何意义？

云练摇摇头，索性也瞑目养神。

两人终非金刚不坏之躯，蝠窟一战过后，又披星戴月疾行三日，心神躯体均已颇为疲乏，如今之所以还能言笑自若，全是凭的还丹修士法体无漏、生生不息的体质，真论战力，未必能有巅峰时七成。

如此状态迎战妖人，恐怕杀敌不成，反会闹出笑话。因而由云练提议，两人将在此歇息一晚，再行启程。

只可惜这荒山野岭，灵脉不存，灵气稀薄，养神则已，欲修回真元，还得吞服丹药才成。云练当时很是感慨，这回元丹真是给自己当作糖豆在吃，下山不过两月，已用去了一成有余，这么下去，百粒丹丸还不够自家三年服的。他也递给了少女，她则不出意料拒绝。

夜色弥漫，月黑风高。今夜是少有的阴沉天气。四野夜枭啼鸣，青狼啸月，有阴森之气，悄然蔓延。

云练双目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