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琴歌（下）（2/2）

焚无天呵呵笑道：“云兄此言好不地道，焚某不惜颜面，为你求得琴仙一顾，你却还来怪我怎地？”

楼渐月则是微笑：“岂会？云公子一时俊彦，能够结识，实乃渐月之幸。此事就算焚师兄不说，我也当择机拜访。真到届时，尚要请云公子原谅渐月唐突了。”

论为人处世之圆滑，少年当真是拍马也不及众人。明知她此言只是恭维，云练也不免欢喜，心头难堪倏尔烟消云散。

焚无天此时笑道：“来来来，请坐请坐，贵客登门，岂有这般站着的道理？说传出去，本宗当是要声名扫地了也。”遂将楼渐月引入席间，自个又去招呼众宾。

陆轻章举樽道：“仙子琴艺无双，如我这等五音不识的俗人，也听得如痴如醉，这杯若不敬你，陆某人实在过意不去。”

楼渐月含笑还了半杯，道：“陆道友过誉了。微末技艺，不敢自居。”

夜清澜盈盈举樽，一双凤目微眯，笑意半掺间更透一缕杀气，微笑道：“琴仙之称，实至而名归，仙子若只是‘微末技艺’，却教天下乐师如何自处？仙子还需留人一些颜面才是。”

楼渐月还礼的手势登时一僵。

此言似褒实贬，明里颂她琴艺超绝，暗地却指她矫揉造作，她又岂会听不出来？然而彼此乃是初见，这份敌意却是从何而来？

但她也非任人揉捏的泥人儿，即把嘴角一抿，泄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冷诮：“这位妹妹如何称呼？”

这绵里藏针的话一出，场中气氛立时一变。

方才夜清澜说话隐晦，除却当事人外再无人察觉，然则当楼渐月此言一出，两人罕见善意的视线当空相撞，任是再迟钝者，也已觉出不妥来。

云练看看楼渐月，又望望夜清澜，知趣地闭口不言。他约略知晓夜清澜发难的缘由，也因此绝不愿涉足泥潭，自寻死路。不过看楼渐月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也唯有在心里为自家师姐祷祝几句。

夜清澜当然生气！

她对这位以音入道的琴中仙子原有几分倾慕，对她容姿隐隐更在自家之上也不无预期，可她与太始少主言笑晏晏，话里话外尽是不知廉耻的暗示又是怎么回事？听听——“但有吩咐，渐月岂敢不从”，这岂是贤淑女子有脸说的？

诚然楼渐月本人未必有此意，但在夜清澜听来，分明就是这么个意思，却教她怎能不恼？少不得要刺她几记，令她颜面尽丧才好。

但对方也不是好相与的，反唇相讥，就将她攻势瓦解，顺势反捅一刀。夜清澜眼底冷意更盛，笑容则愈见嫣然：“剑宗夜清澜，仙子务必记住了。”

楼渐月淡淡道：“自当尽量。”

夜清澜眼神刹那锋利如剑！即又柔软下来，道：“是了，贵人多忘事，仙子记不住我等小卒，实也合情合理。”

陆轻章原本想说什么，见得二姝不善的神色，还是明智地住了嘴。

首合交锋不分轩轾，夜清澜望着楼渐月淡然的笑靥，越发觉得此人好生可恨，再启口时，依然是巧笑嫣然的模样，语中寒意却更甚：“碧落黄泉同享盛名，我等有幸闻得《黄泉》，有道友意犹未尽，恳请仙子再奏一曲《碧落》，言辞切切，动人肝肠，仙子何以不肯？莫非传说中的碧落当真只是传说而已？”

楼渐月淡笑道：“传说与否，却不凭妹妹一言决之。”

“那是为何？莫非是仙子深秉道玄之别，瞧不起此间道友？”

“我何尝出过此言？”

“仙子虽则未出此言，但言外之意，岂非便是如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妹妹此言，未免不讲道理。”

这一番唇枪舌剑，交手极快，每一句都极尽刁钻，偏又维持着表面上的温良，不含半个脏字，直把云练看得目瞪口呆，暗呼过瘾。经此一事，他可算知晓凡间妇人吵架骂街，贤淑仙子若争风吃醋，又是如何骂战的了。

不过这一情景并未延续太久。

焚无天笑吟吟走近，饶有兴味地道：“这厢可是热闹，不知几位在聊些什么，不如也和焚某说说？”

夜清澜登时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