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云（上）（1/2）

月正中天。

空中无云。那月却是冷的。清寒的月光洒落下来，万物皆覆上一层银霜。那寒意并不酷烈，却无处不在，直冷到人骨子里去。

便在此如霜月色下，云练长衣似雪，斜眉如剑，神容清冷间更透杀机凛凛，锋锐之意，刺肤生疼。

苏玲仙檀口微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相识伊始，云练与她的印象便一直是善良而温和的，直至方才剑锋加颈，才自露出些许峥嵘，却也因未开杀机，气势远不如此刻凌厉。

她原本还在诧异，何以堂堂剑宗传人，会是如此一个性情温良、面皮薄嫩的少年。及至如今宝剑出鞘，方始知温良之下，实则更藏凌厉锋芒！

突然间，云练转过头来。甫一触及他的目光，苏玲仙即觉眼角阵阵寒凉，真似那利刃寒光照入眼里，眸子不自觉一眯。听他道：“走。”

音若剑刃交击，铿锵铮鸣。苏玲仙心神一凛，勉强提起一丝真元，紧随其后，箭一般窜入林间。

凭着对树妖的熟悉，她已察知周围正有十余树妖合围而来，其中泰半都在明窍上境，领头三只则已有通神修为。

如此实力，论单打独斗，自然远非云练敌手——接连死在他手下的两头树妖便是铁证。然而敌人势众，一旦形成合击，他们必将陷入苦战。届时战局糜烂，气力难继，再杀出个树妖王来，两人便难逃败亡一途。

夜色张牙舞爪，在树林深处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扑杀上来，把人连皮带骨嚼碎吞下。苍茫的黑暗攒聚着，当中似有阴灵低笑，妖鬼嘶嗥，难以言喻的凄厉呼啸而来，灌入眼耳口鼻，直堵得人呼吸不畅，体僵血冷。

苏玲仙重伤未愈，此时受这阴森之气一冲，不免面色发白，颤抖不已。忽却有一圈光幕铺来，将她笼罩进去。

剑气呼啸依旧，却再无丝毫杀机，转将一切恐怖尽都阻绝在外，令她心底顿觉安定——

前所未有的、莫大的安定。

她不由深恋起这一滋味，却鬼使神差地道：“公子真元要紧，不必管我……”

云练头也不回，只道：“莫要做声，扰我心神。”

苏玲仙乖乖闭嘴，明眸之中，清晰映出那人背影，是外人无从揣度的深意。

风里的不祥气息渐渐浓烈，周围那莽莽山林忽似成了活物，正匍匐在黑暗里，沉默而恶毒地注视过来。云练随即醒悟这并非错觉，而是树妖正通过树木来监视他们的行踪。那无声恶毒的目光，正是树妖浸透杀意的眼瞳。

山林毕竟是树妖主场，借助无处不在的树木，树妖即可使出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又因苏玲仙伤势沉重，暂还无法飞空，二人势必难逃占据地利之便的树妖的追杀。

云练皱了皱眉，心下踌躇难决。

他不是不能御剑，但有苏玲仙这一号伤员在，他势必得抱紧了她。这其间亲密接触还属次要，关键却是凭他如今修为，倘若携带他人，真元消耗剧增之下，实在坚持不了多久。可只凭双腿，又如何跑得过精擅木遁的树妖？

难道别无他法，唯有动用那一招？

思及自家当年不知天高地厚，擅自施展那一招的后果，云练不觉脸色发白，便是已间隔一年有余，依旧心有余悸。只是若非如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能够破解眼前困局。

他早非当年事事犹豫的男孩，此时心中念头萌生，计较一番利害，便狠下心肠，做了决定。

云练脚步倏止。

苏玲仙一时不察，险些撞将上去，还是云练伸手把她扶住。她疑惑地看去一眼，却未动问，那线疑惑也在转眼间被全心全意的信赖所取代。

四目相对，这一回，轮到云练愕然。

云练沉默一下，掌心光芒一闪，已现出一把方尺。

尺长九寸九分，宽八分，温青如玉，更有丝丝青光游走表面，看上去颇见神异。

他将玉尺递去，道：“此尺乃我惯常用以镇纸之物，虽未炼入禁制，却胜在原料珍稀，且为家师亲手所制。我看你手上也无趁手法宝，不妨暂且一用。”

苏玲仙惊喜不胜，几乎是夺过玉尺，紧紧贴在胸口，使劲儿点头：“多谢公子！”

她虽出身青丘，也算是个有传承的妖，身世却颇为坎坷，父母除了盗取传宗之宝为她筑基，便只传了她青丘一脉的功法，至于法器，却是不必想的。她又何曾想到有朝一日真会遇上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此尺如今固然只具雏形，然而长远来看，无疑更比等闲三四重天法器出色。毕竟唯有亲手祭炼之物，方可与己心神相通，操控起来如臂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