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错（上）（1/2）

“下一场，林衍，对阵刘洪。”

广场上，主考道长的声音响彻全场。人群低哗一声，纷纷注目，目送那一脸傲色的青年登擂上台，目光五味陈杂，唯独缺乏善意。此人昨日已胜了两场，且俱是轻松取胜，评定必然极高，如无意外，晋入下轮已是十拿九稳之事，怎不令一干自觉仙道无望的弟子艳羡嫉妒？所幸无人敢在仙师眼皮子底下妄为，否则以此人之骄狂，晚膳中定将多出数味无色无味的剧毒。

相较之下，另一名登擂弟子便几乎无人问津，直至他挤开人群，来到台下时，才被人拦住去路。

然后是一声尖锐刺耳的：“什么？！”

当下，周围人便投来诧异的目光。刘洪定了定神，压低嗓音，不可思议地道：“你要替我上场？”

那人点了点头，浑然不觉这话是多么荒唐：“正是。”

刘洪依旧难以置信：“这如何使得？主试道长岂会同意？”

“这便不劳道友费心了。”

那人淡淡道：“但道友不过明窍上境，而敌手几近通神，昨日此人两场比斗想必道友也看见了，何必再上去受辱？”

刘洪面露难色，犹豫道：“可……”

“道友不必担心，若有人问责，尽都推到我头上便是。左右都是落选，道友又何惧之有？”

刘洪自知其言无虚，但这实话由他人讲来，仍使他心中十分不快。当下便待拒绝，那人却紧接着道：“如果说我可令他沦落到和你一般下场，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刘洪就怔了一下，思及林衍往日对他的不屑一顾，终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林衍正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两眼朝天，对周边人事均不在意。众外室弟子中，他有印象的便只有寥寥几人，那几个却都不在此方擂场，既然如此，还有哪个能让他正眼相看？

他的傲气是生在骨子里的，即使过去十年间时时压制，不敢表露太过，可近乎一骑绝尘的修行进境，仍使之与日俱增。今逢大考，林衍自觉晋升内门易如反掌，性情渐渐便不受控制，变本加厉地狂妄起来。

忽然间，周围喧哗四起，比他登台时尤为震动。林衍皱起眉头，向那敢抢自家风头的对手瞥去，一望之下，他却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来人一身银灰道袍，俊俏眉目间稚气尚存，不是昨夜偶遇的少年又是谁来？

“你！……”

林衍惊呼半声，又无以为继。眼下之事太过玄虚，真教他怀疑自家是不是在发梦了。

云练平淡说话：“你并未眼花，的确是我没错。”又向主考道长作了一揖：“这位……”

说到此处，云练停顿一下，大概是在回忆其人名姓，但终究还是记不起来：“道长，我将代替刘洪与此人比斗。”

礼数固然周到，言辞之中，却绝无征询之意，更像是一则知会、一声通告。众弟子喧哗再起，对着少年指指点点，议论起来。林衍更是面色铁青，隐隐觉得，昨夜对其人身份的判断，似有何处错了。

主考道长一脸为难。他是认得云练的，诚然对方乃天心洞常客，短则三日，长则一月，一年之中总要进去几回，可那是宗门最高层颁布的谕令，地位如他，连将此事引为谈资的资格也无，云练对他笑脸相待，称呼一声“道长”，是礼貌；若不赏脸，像这般冷语相向，那也是决不容他质疑顶撞的。

一时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师弟，这……似乎有些不妥。”心底则早把林衍骂了个狗血淋头：你闲着招惹他作甚？自家倒霉便罢，却还来坑害道爷！

“有何不妥？”

这便是明知故问了，云练的态度也由此显露无遗。主考道长额头见汗，赔笑道：“这……真人会否怪罪？万一又请小师弟入天心洞清修几日……”

主考道长如此态度，直教一众弟子目瞪口呆。能在大考过后依然留身宗门者，纵非那一届中最为出色数人，亦是名列前茅之辈。如此人物，即使多年来心气有所消磨，心底仍当有份傲气在，为何会对一个少年卑躬屈膝？

林衍更是听得呆了。身处局中，他自是较外人更为敏感：主考道长所言之“真人”，似乎不是指执掌门规的莫真人……

他再一回想昨夜与对方相遇的情景，冷汗刷的就下来了：难道、难道……

然而即使主考道长的姿态已摆得足够低，云练依旧不肯卖他半分颜面，只淡淡道：“此事便无须你来操心。”

水镜之中，光影烁动，映得道人面容明暗不定，一如那渊深莫测的心意。他忽然转头，问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天征子面沉如水，一言未发，只袖中五指互掐，片刻后冷笑一声，道：“贫道的弟子，却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听闻此言，天剑真人略一颔首，再不过问。还是天征子多说了一句：“且由他去，待此事了结，贫道当罚他再入天心洞。却是给掌教添麻烦了。”

天剑真人抚须道：“师弟言重了，你我之间，何必讲究这些？”

主考道长被云练冷言一冲，更是左右为难。天征子真人宠爱两个弟子是出了名的，他可以不惧如今修行未成的少年，却不得不顾忌他的师尊。然而掌刑真人亦是铁面无情，一旦自己迁就了对方，被莫真人知晓，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便在他双手微颤，已抗不住压力，准备两害相权取其轻时，一道意念蓦地印入心中。刹那间，道人只觉仿佛置身于苍茫天地之间，周身那无处不在、无可匹敌的威严气息，让他在一瞬间汗湿重衣！但好在不必再因此为难，他便长吁口气，向云练一点头，高声道：“比试开始！”

“等等！”

林衍怒喝一声：“试炼流程岂可随意变更？如此何来公平可言！”

云练淡淡道：“如何没有？你若胜我，自可晋入下轮；机缘足够，便是本宗门墙也大可入得。”

林衍厉喝道：“堂堂内门大考，何其严肃，岂可作如此儿戏？谅你也是本宗门下，竟敢视门规如无物么？”

这却是拿门规压人了。云练只是一笑，问道：“本宗门规之中，可否有言不许替身出战？”

主考道长心领神会，道：“本宗戒律第九部第三十二章有言，外室弟子不可互借身份，赴擂参赛，违者评定清零。”

林衍冷笑道：“听到了？”

云练亦是一笑：“我既不是外室弟子，这一条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