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的最后岁月(二)（1/1）

一块做工考究的墓碑在佟小云的坟前立起，上面用端庄的楷书刻着“佟小云之墓”五个黑底白色的大字，这块墓碑是她曾经的恋人叶永章所立。叶永章原本打算在墓碑上刻上“未婚妻佟小云之墓”的字样，但遭到佟香云的反对。叶永章的诚意让佟香云感动，但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知道叶永章这样做太冲动，这会给他以后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必须提醒并制止他。

这一年的秋天，已经二十五岁的叶永章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父母多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新娘是洼里村的一位姑娘，温柔贤惠。婚后不久，叶永章便带着新婚的妻子去看望王结巴夫妇。王结巴和佟香云向一对新人表示祝福。叶永章成婚消除了郁结在佟香云心头的一块疙瘩，她不想今后再过多地介入叶永章的生活。

佟香云与王结巴夫妇过着清贫宁静的日子。王结巴是个很勤快的人，劳累了一辈子，岁数大了，重活干不动了，他也不愿意闲着。队长王老魁便安排他干一些力所能及的轻快活，他很知足。佟香云与村里人有了一些来往。她来叶家村十几年了，与世无争，与人无争，村民们看在眼里。她家在村子西北，位置偏僻，干活之余，村民结帮到他家坐一坐，闲聊几句。虽已在农村生活了多年，但她并没有完全融入农村这个社会，这种骨子里带来的气质让她无法改变。她没参加过生产队的劳动，王结巴也不让她参加，现在更不会让她参加了。她能做的事情似乎就是洗衣做饭，打扫院子，收拾屋子。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寂寞和无聊中度过的，但她天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没有了感情的生活让她无法忍受。王结巴是一个农村老头，不懂得什么风情；即使倒退三十年，恐怕也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他只会围着土地打转。他的人品让佟香云敬重。也许真的老了，他特别爱回忆过去那些的事情，那些与心上人白残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岁月让她留恋，让她伤感。他与白残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有了三个女儿，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对她那么无情，让她年纪轻轻便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心上人；步入中年、老年，两个女儿又相继离她而去。如今这个世界留给他的亲人，只剩下了王结巴和她不知身在何处的二女儿。想着想着，泪水便涌出了她的眼眶。她感到活着很累。中午或晚上王结巴干完活回到家，她已做好了饭等着他。夫妻俩一起坐在桌前吃饭，王结巴发现她情绪低落，以为她又在想女儿了，便劝她说：“孩子都去世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要放下，不然他们在地下也会不安的。”佟香云不愿把心中的秘密向外人透露，即使是自己的老伴王结巴也是如此。他不愿从感情上伤害这样的老实人。

由于特殊的经历，佟香云没有正儿八经地办过什么婚礼，年近四十和王结巴结婚，也不过是两个人的铺盖卷放到一块，简简单单地凑合到一起。白残生没有给她盖过红盖头，没有给她披过婚纱，没有牵着她的手走过红地毯，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他给了她刻骨铭心的爱，给了她三个女儿，给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思念。

她没有去过白残生的老家，一次也没有去过。但她见过白残生的家人，他的父亲白秀龙，她的女儿白建柳，还有他的妻子霍氏都到过她家，他们是多么好的人啊！他的父亲白秀龙年轻时一定和白残生一样英俊帅气，白残生的妻子霍氏长得一点不比自己差，听说后来她又为白残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建勋，岁数比自己的二女儿大不了多少。她很羡慕霍氏，她的命比自己好。活着，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和白残生生活在一起，享受夫妻欢爱，为白残生生儿育女；死了，他们的棺木相连，埋在同一个土丘之下，享受儿女和亲友的祭拜。而自己则什么都没有。没有了精神寄托的灵魂是孤独的，她的两个女儿大云和小云她们的灵魂会不会孤独呢？在另一个世界里，她们见到自己的爸爸了吗？她不敢肯定。白残生是否和他的女儿们相认并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她不得而知。

从十七岁她步入炼丹城的上流社会，混迹于富人和权贵之间，孔老板、洪局长、沈专员、李老板，这些当时炼丹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降尊纡贵，曲意逢迎。但她明白，这些地位显赫的人物从来没有从心底里尊重过她的人格。他们宠爱她不过把她当做一个供他们开心的玩物而已！至于后来的汤钦图、王木田，更是待她如同猪狗，连表面那一丝温情的面具都没有，他们对她粗暴地糟蹋，玩腻了又残忍地抛弃。只有白残生让她领略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和快乐。可白残生又太软弱，时代的恶风浊浪过早地吞噬了他。她在这个世界有多活了二十多年。她的亲人一个个都已离她而去，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到厌倦。她准备走了，王结巴这十几年一直真心实意地关心照顾她，可她在感情上并没有从心底里真正接纳他。对他，她爱不起来；他只是她生活上的伴侣而已。白残生是她这辈子男女感情上的唯一！对王结巴她心中充满了愧疚。对不起了，王大哥！

在一个天气阴晦的下午，趁王结巴不在，一根吊绳让五十五岁的佟香云结束了自己曲折坎坷的一生。在叶永章的帮衬下，王结巴擦干眼泪，细心操办了佟香云的葬礼。出殡之后，佟香云的灵柩被安葬在她女儿们坟茔的北边。一座新坟在吊死鬼院的墙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