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念之间（2/2）

孙茉莉应该千方百计帮儿子走上正道，这才是她做母亲的责任！她原该高声呼救：

“同志们，请帮一帮我吧！”

孙茉莉并不是生活在远离人世的原始森林里呀！但是她没有这样做。结果儿子死了，她自己也不能幸免于难。

…………

而我赵梦露，虽然是这么一个大单位的一把手，但毕竟也是一个女人，我也受到一切动物共有的母爱所支配，我也想不顾一切地要把子女放在自己的卵翼之下，而不是让孩子自己去奋斗。

我的社会地位与孙茉莉有天壤之别，但是在对孩子的关爱上，却是所差无几的。我的思想，我的决定，难道不和孙茉莉一样消极吗？是的，我没有采取积极的斗争途径，没有去争取女儿，而是向在优裕舒适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儿妥协。

我叹了一口气，不禁想道：

“今上午我的想法多么糊涂啊！丢下工作，丢下官位，丟下多年为之献身的事业。这不是疯了吗？我当然应该帮助女儿健康成长。但是我绝对不应该让她看出，我胆怯，对她无能为力。

我们只是把孩子的身体养大了，而思想上还没有进行很好的教育。这一代年轻人不愁吃，不愁穿，关心的是物质，追求的是轻松安逸的生活。何文婷太幼稚了，竟然以为不需要好好学习，在社会上不管干什么都很好混。

哼，好吧，等文婷初中毕业，就让她出去打工，闯荡闯荡！不，这个暑假里就让她打工去，去饭店端盘子，或者去超市里卖东西。估计干不了几天，她就会明白生活的艰辛了。

不管什么地方，绝对没有轻松自在的生活。让她去学开汽车，或者理发吧，让她凭自己的双手挣口饭吃。那时候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拿自己劳动所得的钱，去给乳臭未干的孩子买价值近千元的衣服！

温室里的花朵，在外面遇到冷空气，自然就要调谢。我应该教育孩子懂得吃苦耐劳，就像教狼崽子一样。要不，我还是把我爸爸妈妈接到我家里来吧，让女儿也来帮着照顾两个老人。

按说现在的成年人，普遍不喜欢与老人住在一起。当然这也是暂时的。我的父母现在需要我们的照料，我女儿也需要老人的指点。过去与未来应该联系起来，只顾眼前，不看未来，是最危险的。”

我不禁出了声，自言自语起来：

“嗯，那就这么办吧！”

使我庆幸的是，我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而且我觉得自己已经明智地安排好了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妥协，要是时间安排得紧凑，我还可以跟何云贵一起去歌厅唱歌呢！至于那个相好的，呵呵，自然也有更多的时间相聚了……”

…………

我拿起了话筒，拨了文化局长办公室的电话，对方接通了，我说道：

“张局长您好！我是赵梦露。特向您先简单汇报一下文化馆今年的工作总结。很遗憾，我们没有完成计划，只完成了活动任务的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张局长不悦地说道：

“哟，赵馆长，不可思议啊，你报告这样的消息，我怎么听着你似乎还挺得意的呢？”

我轻轻笑了起来，答道：

“没有的事。为什么要得意呢？张局什么时候召我去挨尅呢？立刻，还是等过了年？”

“唉！我有必要告诉你，赵馆长，你所领导的文化馆，没有完成活动任务，这还是建馆以来的第一次！你好好考虑一下后果吧！”

“是吗？过去应该也有过这种情况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仔细研究过这些年来，文化馆的所有总结报告。哼，至于你什么时候挨我的尅……那就过了年再说吧，到时候会通知你的。祝你心安。”

…………

我放下话筒，不知不觉哼起了电影《梦之安魂曲》里的曲子：

“唯有在梦中，我们方能迎来些许安宁。”

这是前几天我在人民影剧院指导工作时，他们给我放的内部电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电影剧情是这样的：

哈瑞和玛丽安彼此相爱，梦想着开个服装店，梦想着有个美好的明天。然而他们都离不开成瘾品，并想着以销售赚得第一桶金。哈瑞的母亲是个彻底的电视迷，最大的梦想是上电视，为此不顾年迈吞食减肥药。由于药品里的成瘾品成分，她渐渐上了瘾。

哈瑞的朋友狄龙同样是个瘾君子，为了挣大钱加入了灰社会。为了梦想，他们努力着，却一步步深陷成瘾品难以自拔。哈瑞的胳膊因注射成瘾品感染而被割去；玛丽安为了成瘾品出卖肉体和自尊；哈瑞的母亲最终住进了精神病院受尽折磨；狄龙锒铛入狱。

当视线变得模糊，梦在遥远处呼唤，迷失的人该以怎样的姿态，安抚自己的灵魂？

在我看来这部改编自小胡伯特?塞尔比同名小说的电影，带有非常强烈的治愈风格，以至于我看完之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低落与恍惚。老实说这不是一部非常适合年轻人看的电影。

电影的一开始，就在男主与母亲的一段争吵中展开，故事也围绕着身陷瘾癖的三人与男主的母亲展开。很多人也理所当然为此片贴上了史上最强戒瘾片的标签。

然而当我们将成瘾品这个剧中最大的戏剧冲突拿掉时，我们会发现故事悲剧的结局依然存在。当欲望与现实交织，梦想与现实割裂，人们穷极一生，终有一样东西将你拖入深渊。真正的悲剧，在于梦想与现实的幻灭过程。

人物不多，就是幻想着能为母亲买上最新的大电视的男主；幻想着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店的女主；幻想着能够出人头地的黑人兄弟；以及无辜的幻想着能够再次受人关注感受爱的母亲。

这和平日里的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再说这些悲剧的人在抛开成瘾品的成分后，我们可以看出都是本性非常善良的人。男主对于母亲对于女友对于合作的朋友都无愧于心，在生意赚到钱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买一个新的大电视；在合作的黑人朋友被抓后，男主拿出几乎所有的钱去保释好友；黑人朋友对男主也是够情够义，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获取货源，在男主生命垂危之际，冒着被捕的风险坚持将男主送进医院医治……

在主角们身上无一不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反倒是影片中那些冷漠的医生，嘲笑着的路人，以及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和最后地下派对的变态的男人们，让我们更加心寒。

整部影片有着一种急促得要命的剪辑风格，那段代表性的快速切换镜头，完美地将这个迷幻而癫狂且不受控制的过程呈现出来。同时在女主用身体换取成瘾品的那场戏中，运用固定于身上的广角摄像机，将人物身上的情绪无限放大，伴随着晃动的镜头，我们可以感受到来自女主的不安、紧张、无助等各种情绪。随着完事后女主走出酒店，在雨中疯狂呕吐，迎来了整个情绪的爆发。

或许纵使成瘾品这样强大的欲望，也无法让一个人心安理得丢掉自己的道德与价值观。但无奈的是到最后走上这条路的人，也只能在泪水与呕吐中混着成瘾品，承受那无尽的痛苦与无奈。

除了镜头与剪辑之外，演员们全体超强的演技，也让这部电影更加真实与深刻。似乎每个人都正经历着这些磨难，而且束手无策，这种不见血光，但将人物的理想与信仰，无情撕碎的恐怖感，便更加凸显出来。

剧中有一幕，当母亲因为减肥药成瘾出现异常后，吸成瘾品的男主对母亲说：

“你不能这样依赖这些东西，它会毁掉你的。”

这句话不正是现实中的我们会说的吗？我们仿佛看透了一切，可是当我们在自己的剧本中出演，则成为了欲望中的成瘾者，最后往往坠入深渊。

最后在蒙太奇镜头中，主角们像婴儿一般蜷缩着，背景是他们的梦想，然而现实却是那么的不堪。

当希望变成一种绝望，真的是一种无处安放的悲凉。欲望是原始的导火索，而开关就握在我们手上。一念之间就可以把真正的理想，炸成绝望的废墟。

…………

我在冥想之中，轻轻哼着这首电影插曲：

“唯有在梦中，我们方能迎来些许安宁。”

这时候徐主任忽然走进了办公室，见状吃了一惊，问道：

“赵馆长，我看您一定有了什么高兴事吧？要不怎么有心情唱歌呢？”

我微微一笑，坦然答道：

“下午三点钟的会，还是准时召开吧！”

“好的。我就是为这事来找您的。”

徐主任没有说下去。好像我的反常情绪使他感到不安。

“赵馆长，您要不要喝点咖啡？您好象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好吧，那就喝点。我是想通了一件事。可是我并没有激动呀！”

说实在的，徐主任的话没有说错，我确实有点激动。但是我之所以激动，并不是由于怯儒，而是出征前的战斗激情。

我轻轻反问了一句：“是吗？”

徐主任把头一低，露出了他那个圆圆的秃顶。他没有问我想通了什么事。他经历过很多事情，对领导的任何安排，都已经抱着很超然的态度了。

…………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文化局张局长的声音：

“赵馆长，计划没有完成，你别过于难受了。我想通了，要是你们谎报完成了任务，其实对工作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恐怕更要痛心。好啦，你安心工作吧，我们不会对你撤职杀头的。”

“呵呵，谢谢领导支持。今年我会大刀阔斧，深入推行改革的。”

“可是你那些有关削减活动计划的主意，可以说是痴心妄想，很难实现的。”

“嗯哼，那咱们就等着见分晓吧，局长大人……”

是的，张局长对我还很不了解，他不可能想象到，我将会在新的一年里，提出一个多么大胆的改革方案，这些举措将会使无州市文化馆的所有职工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