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一念之间(1/2)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在为丈夫和女儿准备早餐的时候,我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后来何云贵和何文婷也起床了,但是吃早饭的时候,都没跟我说话。他们都知道,在我沉思的时候,最好别用言语打搅我。我的想法如下:
现在我才逐渐明白过来,使我痛心的并不是女儿想当司机、理发师或别的什么体力劳动者,而是她的生活态度。
是的,我见过不少人,虽然他们没有大学文凭,却在自己工作的领域里,是第一流的专家。他们所受到的尊敬,有时也不亚于高级知识分子。
我也明白,职业决定不了人的价值,而是人使他从事的职业增色添香。我自然希望女儿能接受高等教育,倘若实在办不到,又何必勉强她呢?
现在使我担心的是,女儿何文婷对前途所抱的那种庸俗的观点,她的为个人生活的欲望,不在乎任何社会评价的态度。在个人主义的外衣下,暴露了她无所作为,追求物质享受的恶劣习气。
过去我耳闻目睹多少人,被“物质至上”的人生观所祸害,如今却不料这种害人匪浅的霉菌,已经蔓延到了我的家里。
我知道,都怨自己过去放松了对何文婷的教育。虽然现在为时未晚,但要使女儿树立一种我认为正确的人生观,可能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我决定,今后我应该在何文婷身上多花些时间。孩子的教育不能忽视。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身体已经越来越成熟,而思想却还是那么的幼稚,所以她很容易做出父母意想不到的莽撞事,就像一匹瞎闯的野马,还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
我原定这一天下午三时,召集无州梆子剧团团长、图书馆馆长、史志办办公室主任、人民影剧院院长等文化馆下属单位的领导,来开一个重要会议,讨论有关改进工作、提高艺术产品质量的设想。
去文化馆的路上,我却突发奇想,我是否应该换一个工作,调到一个较为安定的岗位,以便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孩子呢?不当领导的话,各种收入自然要减少,那又怎么样呢?任凭减少多少吧,反正钱还是够用的。
我打量着聚精会神开车的司机,问道:
“老刘,你的小孙子学习怎么样?”
“嗯,还不错,每次在班里都考前十名。算是个棒小伙子。说来我的孙子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现在这世道,孩子的事确实够人操心的。孩子优秀,也主要得益于我儿媳妇管孩子很尽心,每天晚上都陪着孩子做作业。”
我点点头,颓然地想道:
“是呀!他说得不错。何文婷学习不好,不思进取,这全怪我作为一个母亲,忽视了自己的天职。唉,这几年我就是在干一些不该由我们女人干的事。呵呵,对了,何云贵有一次说什么来着?他说,我是个属于明天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继续寻思:
“多傻的话啊!做个未来的女人为时尚早。首先社会要创造条件,保证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使他们不要老是评论一个女人是戴着金耳环还是钻石耳环一类的事,不要热衷于计较谁的物质生活过得好坏。大概社会的毛病就出在这里。”
我越寻思,调动工作的决心就越大。我甚至这样想道:
“不行。不能继续干了。要我们这些婆娘担当这么大的单位的一把手,这样的重任,太让我力不从心了……”
…………
我到了办公室里。办公室主任老徐已坐在我办公桌前等着我了。
虽然徐主任才只有四十五岁,可是稀疏的头发使他显得很苍老。他非常敬业,成天待在单位。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始终守在这里,寸步不离,就好像夜里也住在办公室里似的。
我匆匆看了一眼徐主任,对他说道:
“下午三点钟的会不开了。”
徐主任有些惊愕地问道:
“是取消还是改期?”
我本来想回答“再也不开了”,但是我舍不得那些精心考虑过的改革设想。即使我不当馆长了又怎么样呢?文化馆不是照样还要办下去嘛!那么我应该把自己的设想,交给下一任领导,至于采不采用,那就随他们的便了。
我沉吟了一下,微笑道:
“嗯,改期了。至于什么时间开会,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上午汇报会后,徐主任把文艺活动计划的总结放在我的桌上。我埋头看了起来。看完后我不禁直摇头,大声说道:
“吓,好家伙!真够能吹的!”
于是,我召来了宣传科科长老郑。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
郑科长一进来,我劈头就问道:
“郑科长,我倒很想知道,这份已经完成年度计划的总结,而且竟然还完成得这么出色,你是怎么搞出来的,”
“呵呵,就是这么搞出来的。”
老郑舒心地笑了起来,居然一点也不难为情。他的手做握笔状,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表示就是用笔杆子操弄出来的。
“可是,我也是学过数学的人啊,也懂得计算。根据我的资料,年度计划只完成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可根据你的总结,居然超额完成了,达到百分之一百点一。”
“呵呵,小意思嘛!区区的百分之零点一的出入而已。”
大概老郑还认为我不满的是小数点后面的那个“一”。我严厉地说道:
“不对!我指的不是这个零点一,我指的是我们应该完成,而没完成的那个一点三!难道你们以前的工作总结,就是这么做手脚的?”
“什么手脚?”
“虚报数字!”
我的口气毫不容情。老郑竟泰然自若,呵呵笑道:
“赵馆长,您为什么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区区小事嘛!以前老馆长在位的时候,我就这样写总结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到了一月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可以把没完成的任务补上去。保险出不了什么岔子。”
“此话当真?”
“当然啦,错不了的,赵馆长。各个单位都这么做,文化局也是知道的。上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我“砰”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递给老郑,冷冷说道:
“不行。我要真实的总结。你重新给我搞个符合实际情况的总结来。”
老郑居然没有立即接过文件夹,而是堆起一脸谄笑,柔声道:
“别生气嘛,赵馆长,馆里一向是这样写总结的。天坍不下来。如果不这样写,到时候要是全馆拿不到年终精神文明奖金,那就不好交代了。那些职工也不会理解您的求真务实精神的。恐怕只会因为少拿了钱而骂您。”
“你知道吗,老郑?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早晚会自食恶果的。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宣传科长了?”
这话说得虽然有点过分,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好吧。可是为什么要让全体职工吃亏呢?”
“在某些方面我同意你的观点。管理人员应该负首要责任。”
“可是上级绝对不会因为咱们完不成任务,而夸咱们的。”
我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说道:
“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郑科长!今后我们再也不要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不要搞突击、赶任务。我们要脚踏实地苦干一场,对我们的工作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就这么办吧!过两个小时你再把总结交给我。我想,你手头肯定还藏着一份符合真实情况的总结,只是没拿出来而已。你记住,我们的总结不是为了交给局里应付一下,而是为了下一步更好地开展工作。”
说罢,我对老郑故作亲切地一笑,希望减轻这些话的分量。老郑也对我报之一笑,可惜是非常难看的苦笑。
…………
郑科长刚跨出房门,我便意识到我这么做的后果。现在不是我不容许虚报完成任务的数字问题,而是我又把单位未来的担子挑起来了,同时也就堵死了自己引退的道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准备跨入改革的深水区,那么还有权利丢开文化馆不管吗?我还能以家庭困难需要管孩子为口实,来为自己想象中的辞职辩白吗?现在是改革的紧要关头,我如果贸然引退,那不啻就是逃跑。
不过,也许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把老郑叫回来。区区百分之一点几算得了什么?一月份确实可以补上,活动搞完,就万事大吉了。这样人人都能得到奖金。也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如果我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总结上签上字,我就不能一走了之。但是,我觉得,这样一来,就对不起自己的家,对不起女儿。这些年就是为了紧张的工作,我才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唉,也许应该把郑科长叫回来?……
…………
我累了,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额头,闭上眼睛,打了一个盹。猛然间,我恍惚看到了孙茉莉,那个最近惨死的可怜的女职工。
她仿佛就坐在我的桌子前面,穿着过时的衣衫,一言不发,形容枯槁,为了摆脱自己堕落的儿子来向我求助。这个女人原不该眼见儿子无可救药之后,自己还像条毛毛虫一样,在生活道路上挣扎彷徨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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