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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见乌鸦言语几乎与人无异，莫名诡异，悄悄向洁尔比划斩杀的动作。洁尔未置可否。布于是不敢行动。乌鸦直挺挺地站在之前的位置。稍有不同的是，它会偶尔转动一下脑袋。对着靠拢上来的猎人们说道：

“啊！尊贵勇敢的猎人们，哀怜某之残命，十分荣幸。某在冥冥之中，似曾拜会尊颜。会面的地点，似乎在一片森林里。某些细节，有那么一点，稍有不同。”

洁尔问道：“有什么不同？”

乌鸦道：“不同时间，不同服饰，等等。啊，不同姿态，不同命运。枯树高耸，无比狰狞。人们各式各样，农民与耒具，猎人与流浪者，恐惧，绝望，呐喊，死亡，啊，那真是让人绝望的气息。”

布喝道：“不要故弄玄虚！告诉我们，野猪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它？”

乌鸦道：“啊！性急的年轻人，稍安勿躁。时间如常流逝，应遵从天主的安排。野猪受伤不轻，苟延残喘而已，性命只在昼夜之间。请静静聆听，留意某哀苦之衷肠。容某自我介绍，某是黑暗中的修行者，你们可以称呼某为修。这么多年以来，某在冷清凄苦之中，彷徨修心，执志寻道，故自名为修。啊！某在无聊孤苦之时，曾希望找到灵魂伴侣。每个灵魂都与众不同，融合交汇，修行会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可思议。某相信这定然不可质疑。然而，在踯躅跋涉之后，所看到、所感受一切不过是幻想中的蜃楼。那些蠢货丑恶稚劣，贪婪残忍，傲慢无礼，除了赤裸裸的私欲，毫无它求。某失望透顶。现已不得不承认，某是与众不同的。”

洁尔道：“真是奇特啊！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帮那只凶残野猪伤害村民呢？”

乌鸦修说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请允许我这么说。欲行正道，而道不正，非所不欲，道自为之。某之苦心，阁下们恐难以理解。啊！某知晓野猪或受黑暗气息污染，已是后话。长期以来，某通过某种言语--请允许某称之为语言--与它交流。某喜欢这样的沟通，真正像朋友一样，可以称之为默契。所以，有一段时期，某与野猪可以称之为朋友。当然，称不上挚友。如阁下们了解的，我的这位朋友突然变得难以捉摸，狂暴而凶残。某居心向善，实不愿成为罪恶的帮凶。然而，情感支配理智，迷惑善良之纯心。因而，某些时候，某确是不够坚决。现已后悔不迭。当然，我的这位野猪朋友不是一个温柔的室友，发起疯来，会破坏某的住处，甚至乘某睡觉时，放纵那些可恶的蟒蛇进来。”

布喝道：“我们不想听你废话，告诉我们野猪在哪里？”

洁尔道：“没错，只要诚心跟我们合作，不耍花招，我们不会伤害你。否则，哼！”

乌鸦修说道：“啊！阁下也是性急的猎人呢。既然如此，尽心相告。阁下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大窟窿，通向另外一个矿坑。矿坑已经坍塌，有一个通风口直通后山。野猪或在矿坑里，或者出去了。后山矿场边上有很多人造的山洞。它也可能在那里游荡，寻找栖身养伤之所。”

布问道：“早上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上山来，找野猪报仇的。你看到没有？”

乌鸦修说道：“哎呀呀，可真是不幸了，”在猎人们的催促下，开口道：“小男孩已遭杀害。尸体便在山后，雪地里。很空旷，一眼便看到了。”

见乌鸦不能提供更有价值的消息，洁尔带头来到机器破损形成的窟窿前，将火把前伸。窟窿里有微微的贯穿风涌吹出来。她向下射出两道火箭，察见洞口距下方地面大约两三米的高度，更不犹豫，率先跳了下去。布吃了一惊，无暇多想，跟着跳下，作势翻滚。下面是一处洞道，非自然形成。洞道里难闻的气味越发浓重。壁上固定数根粗细不一的管道，多有损坏垂落。脚下满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再一细看，洞壁包括洞顶裂出了不少狰狞缝隙。猎人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向前探行。刚走出十来步，便看到脚下残有动物尸体以及骸骨，遍地都是。猎人们紧张起来，将武器操在手里。缓行百步，撞见两处塌方阻隔了道路。巨石将偌大的洞道填满，各类管道插往其中一处塌方里面去了。此处动物尸骨更多，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猎人们稍稍散开，检查这一稍空阔处，没有发现警情，只在对面洞壁上发现一个低矮的洞口。有冷风从洞口处涌动进来，空气闻起来舒服多了。布料想这定是乌鸦所说通往后山的通道，而己方已经没有回头路，抢过火把，首先钻进洞穴。洞穴不大，可供穿行，须弓腰曲背。在洞穴里缓缓钻行，时间变得不可捉摸。布害怕野猪便在前头，行程越发煎熬难耐。也不知过了多久，火把已近残尽，火光摇摇欲灭，而前途幽幽无尽。布越发焦躁。“如果有人知道两个猎人因为一只会说话的乌鸦，受困古洞，进而送掉性命，肯定被人执为笑柄。不过，真被困死在这里，或给野猪袭杀，估计也没人知道。或许，也是不差的。”他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稍稍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风寒越发浓厚，气味越发清冽，且通道一直没有分叉。前方道路引向一个几乎是笔直的弯道。布没有留意，刚刚探出火把，猛然一阵风袭来，火把顿时熄灭，四周立刻陷入了黑暗。布吃了一惊，洁尔喝道：“不要停，快走！”将自己的短剑递了上来。布将两口剑挺在手上，连跌带撞，突出十来步，忽然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心中大喜，急步突奔，这才发现头顶空阔，已不再有局限。洁尔捏出一团火焰，因难以掌控，烧疼了手，“哎呀”一声，火焰顿时熄灭。前面的同伴问道：“你怎么了？”洁尔道：“我没事。”布哈哈笑出声来，嚷道：“洁尔，看，我们逃出魔窟啦！”洁尔挺直身体，捏出火焰，重新将火把点燃，靠近同伴，向身侧看去，果见荧荧发光的洞口便在数米之外。

猎人们走出洞口，火把再次熄灭。踩上雪地，寒风侵面。布大感舒意，想拥抱洁尔，见她面貌凛然，不敢唐突。猎人们稍作搜寻，再次发现了野猪的脚印。足迹延伸的方向是一个下坡路。猎人循着足迹，离开一处较为陡急的坡道，地面稍稍平整。又走了一程，发现不远处的雪白空阔地上显有一块深色的东西，十分醒目。猜测或是小男孩山姆的遗体。洁尔率先走过去查看。布担心是陷阱，出声规劝，没有获得理睬，只得将弓箭拿在手里，小心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向那不明物体靠近。距离仅有数米，洁尔突然站住，厉声道：“别动！”布猛然驻足，再看洁尔，惊道：“有水，这是陷阱！”话音刚落，只听得“哗啦”一声，洁尔脚下已破开了一个大洞，人直往下坠，转眼便消失了。布趴在雪地上，向水窟窿匍匐过去，伏在边上，大声呼唤，伸手向刺骨的水里胡乱地抓捞。心胆俱裂，不知所措。转眼功夫，水面突然激荡起来，洁尔破水而出。她大口呼气，惊魂稍定，看到身旁漂浮的一堆不明物像是一具小孩遗体，伸手抓了一下，只觉着手轻飘，再一细看，吓得惊叫起来，原来遗体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小半的残躯。本来体力丧失殆尽，再受此惊吓，她连凫游的力气也没有了。布连忙将自己的皮袍脱下来，抓住一端，将另一端甩下水去。洁尔挣扎片刻，险险抓住了衣角。布连连拖动，将洁尔拉至身旁，又使出许多力气，才将她拽上冰面。

洁尔全身淋湿，冻得直打哆嗦。布知道如果不立刻找到一个温暖的安身地方，洁尔非活活冻死不可。他将洁尔扶起来，离开危险之地。洁尔勉强挪出十来步，无法坚持，摔倒在地，一步也走不动了。她颤抖着说道：

“你走吧，别管我了！”

布急道：“别说丧气话，说不定野猪就在附近啊！”

“是的，我快冻僵了，施不出魔法，剑也丢水里去了。所以，你赶紧逃吧！然后，你多找一些人来替我报仇，如果，如果你情愿的话。”

布道：“就算我们不杀野猪，给野猪杀了，也要救你！”将洁尔扶起来，背在背上，踏雪往回走，欲返回之前的山洞。迈出数十步，气喘吁吁，举步艰难。心料如此上山，即便遇不上野猪，到时洁尔肯定也被冻死了。绝望四顾，瞥见野猪脚印延伸的方向、数百米开外的斜坡上似有一个山洞。在明月照耀之下，洞口黑黝黝的，突兀而明显。他顾不得凶险，憋出一股气，攒步急行。途上不慎滑摔了一跤，也将洁尔死死地箍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