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命运之殇 (上)（2/2）

不久之前，最后的高烈度战斗刚刚结束，而已经跳跃了无数次的总旗舰也终于有机会，在一个安静坚固的世界中休息一段时间了。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休息。在刚刚被瓦解掉的信息枢纽附近，可能还存在着一部分没有被清剿干净的腐化舰队，在这里多呆一会，多盯一会也不错。

“唉……如果没有资讯星网和宇宙基准稳定锚，我都没法在这里待着……”无声的叹息消散在太空深处，维多维尔枕着自己的双手静静地躺在奥术王座上“镌刻”的帝国徽记中央。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只是看了一眼一个还没有被刀劈斧剁的原生世界，那个世界就剧烈痉挛起来并且直接乱成了一锅粥，自己才又一次回忆起并不漫长的过往。

长久与各式各样的超凡造物待在一起，自己，以及整个帝国可能都习惯了一些新的东西，同时也忘记了一些东西。

比起身高算上头发和那顶并不夸张的帽子也差一点才到一米九的、维多维尔合成投射出的身体，翼展长轴超过三亿四千万全米、足够跨越自己母宇宙相当数量恒星的海王星荒漠的庞大舰体已经超出了实体投影比例尺的实感意义衡量范围。无论舰体遍布着怎样的曲线和棱角，相对于一具小小的人类身体而言，那些棱角和弧面也足够变成广阔平坦的大地。

作为帝国现在唯一有能力处理实际事件的“名义帝国皇帝”，两座总旗舰的实际驱动灵魂，维多维尔自己可以说是整个帝国中可能是除了虚空烈阳之外最强大、最耐折腾、保留着最多的变数与“压制砝码”的个体。这样的基础属性给维多维尔留下了许多理论上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作为帝国为数不多的规格外存在，维多维尔的整体力量足够抗下这些矛盾之中的割裂与对立，整个帝国中也有许多事情，许多变量必须、也只能由他来扛。

这一轮漫长的弥散战火纪元已经逐渐接近尾声，数量日渐庞大的帝国舰队已经基本完成了对虚空中各类残骸遗迹的肃清。帝国尽力回收了一部分状况还算良好，还能保留部分研究价值的残骸——在世界末日一级的信息倾轧与虚空涨落随处可见的无尽战场中，被卷入乱流的造物基本上只有两类状态：生，则坚不可摧；死，则尸骨无存。存在于概念和法则里的一片狼藉之间，找到一块保存程度相对完好的残骸，其难度不亚于在燃烧的晶能恒星表面发现一汪由凡世物理规律约束存在的液态水。

比起几十万年前，帝国的基础底蕴已经相当雄厚。这些残骸将会被送往帝国领土外层区间的特殊拆解区域——在那些区域，承载虚空锻炉的核心世界会被众多堡垒簇拥，并几乎与整个帝国网络隔离，即使那些残骸中蕴含着危险的保卫措施，即使那些虚空锻炉和那些世界一起被彻底炸毁，稀疏远疆中爆发的波动经过虚空环境的吞噬拆解后，剩下的余波对于帝国腹地而言几乎为零。

“用如此等级的造物来作为这种层次的“研究缓冲措施”，这种情况在帝国刚刚开始发展时……啊，至少在我来看是根本不可能被想象出来的。”

在虚空锻炉内部的白物质海洋深处，残骸所有的映射与信息结构会被缓慢吞噬消解，残存的资讯拓扑空洞将成为帝国逆推其可能属性和构造方式的关键资料。如果情况异常到弥散的白物质都无法处理，整个阵列就会立刻拉起警报并封锁世界屏障，而虚无之矛和总旗舰可以保证无论其中有怎样的异常和危险，最后都只有被蒸发这一种可能。

……

“话说回来……现在的存在强度已经有如此明显的差异了吗……如果仅仅是注视一个原生世界就足够令其颤抖，恐怕要是我真的下沉到原生世界里，原生世界就会立刻爆发世界末日吧……看来短时间里，我是不可能靠自己的眼睛切实看见自然形成的璀璨星海了……嗯，切实？”

一股莫名其妙但又有些熟悉的感觉从维多维尔的数条底层思维线程中闪过，维多维尔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不过在捕捉到更明确清晰的实感之前，所有的一切便消失殆尽。既然现在情况已经大致安全……那么思考一些事情似乎也不是不行……

注意力被从无尽高远的秩序世界之外收回到自己的切实身体上，自己的巡航似乎变得更加现实了一些——曾经，维多维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感觉自己似乎有三具身体，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在那个时候可不是将控制与指挥权限交给了自己，它们恐怕有可能是直接从概念级的层面强行“砸”进来，并强行将自己的灵魂转化为了它们的驱动程序……或者就是全方位的绑定？这个或许可以等到帝国的技术再次取得长足的进步之后，让帝国学者们研究一下自己？

这具星明人类的身体……啊，在这段时间里自己也曾多次使用过，不过似乎每一次启动这个形象，似乎都是为了增强某些象征影响，或者说明确自己的感觉？百万年来，下意识的召唤出这具身体的情况的确有过很多次，但是似乎绝大部分时候……自己都没有在意过，这具身体，或者说“原本”的自己，还保有些什么，还有哪些模糊的感受……或者自己对过往的，可能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的记忆？

——冰冷，坚硬，光滑。这是周围空间与“大地”给予维多维尔的第一感觉。在维多维尔身体的“下方”，是延伸长达数亿公里的厚重自家法则装甲。百万年来，这层装甲在许多行动中都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提供了许多相当宝贵的资料。那几乎不接受任何外来信息冲击，几乎能推移偏转所有形式信息映射连接的基础属性神秘且令人着迷，但是现在帝国，还有自己都无法对其进行拆解性研究——因为拆不动。

这种冰冷而坚固的感觉透过被“投射”的衣服传递给了自己的身体。而在寒冷之后，衣物与肌肤的依附感也从维多维尔的意识中被唤醒——嗯……这就够了。这衣服……恐怕已经偏离曾经的标准制式了吧？自己的记忆中，执政官的衣服以及后来帝国时期皇帝的衣装都很简单，不过仍然有一些象征性的标记遍布在衣服各处……这段时间相对于自己的生命而言的确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很短。但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比曾经多出太多太多。

“啊……看来，曾经的那具真正的身体可能已经确实被同化掉了。至少，帝国标准的生命封装外壳是无法按照意志需求随意变动的。算了，这不重要，我还知道自己是谁就行。”

伴随着目光的缓缓滑移，维多维尔的视线缓缓扫过天穹。视野覆盖之处，黑暗清澈的太空中，几乎完全一样的金色/紫色光点均匀的点缀在天极面上，形成了一张几乎没有深浅场分别的摧残网络。这些蕴含着高浓度晶能与奥术的节点恒星散发出的资讯波在物理层面上是超距的，这一性质使得它们不会因为距离问题而显现出差异。资讯滤镜可以清晰准确的让维多维尔同时从多个角度来校准自己与星网的状态，不过现在，维多维尔还是选择了使用曾经原始的光学视角——毕竟，这也算是星空。

在维多维尔的视线斜后方，大约几十亿千米之外，虚空矩阵巍峨的庞大舰体遮蔽了维多维尔人类身体近乎一半的视野。而在另一侧，数个带有金红色光辉的身影正在群星连缀成的网格间缓缓移动，形如天渊鲼的特殊结构，独特的的金红色光芒，都是“壁垒”级阵地核心旗舰的标志性特征。

“现在，应该说是谁在护卫谁呢……”维多维尔左手轻轻一滑，虚空矩阵便迅速让出了全部的视野。更多的旗舰与舰队块开始映入维多维尔的眼帘，不可否认，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帝国现在的舰队强度已经高到完全可以说是“宛若天神”。但是考虑到自己真正要面对的、可以对文明存续造成致命威胁的敌人……这还远远不够。

国士无双灵魂增强脉冲波启动之后，自身的力量与意志也能够获得同等的激励。在完全状态下，自己可以同步启动“指令源”、“不灭长墙”和“边界线”三大系统。在那个状态下，自己拥有的绝对战斗能力恐怕不亚于一组决战旗舰功能枝。而这样的防御系统强度，再加上叙事层级别的信息轰炸能力……恐怕到了现在，拥有这些硬条件的造物也足够给帝国凿出一个难以弥补的骇然伤口。

“还是需要发展啊，但是……发展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与广阔的空间，以及足够开阔的视野和足够充满活力的创新阶层……想要获得它们，我们就必须对外扩张，然而现实环境中，扩张随时都可能会引发新的危机……现在看来，我是不是应该把人格和记忆拆分一下？要是总让理智、现实和纠结打架，恐怕我也会精神分裂吧。”

……

“一号场生命激活完成，对应基础资讯结构加载状况良好，编译换算模块运作机制良好，实体核心兼容状况良好。”曾经的试验场内，淡金色的迷雾再一次包裹了群星。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光雾的确在宇宙中蔓延，不过光雾这一次多了一个明确而稳定的来源——一块巨大的六棱柱水晶。

“我们为场生命一号制造了一颗可用于储存信息与约束超凡场的实际晶体核心。核心内部搭载编译换算模块以及初步设计的场生命意识维持代码。”

“嗯……零号生命暴露出的所有问题已经被解决，但是零号场生命还没有暴露出的问题恐怕会比暴露出来的更多。如果往长里说，如果我们的文明能长久存续，那么我们就需要考虑百亿、千亿甚至是万亿年以上的历史跨度，并赋予造物与之匹配的基础稳态……你们的成功值得被记录，但是现实的一切还需要时间的考验……？！”

一条条表明指标与设计目的验证通过的许可信息从维多维尔的意识中划过，所有的条目都毫无问题，且都符合帝国底层协议——

在光学视角下，维多维尔看见，在那根巨大的水晶六棱柱周围，许多凝实到几乎与水晶同质的淡金色光纹彼此连接，形成了半实体结构，而那在群星之间与星同辉的巨大结构……

直观看去，那是一块处于虚实之间的、在缓慢改变形状的多面体，这使得维多维尔想起了一样东西：

星明联邦，资讯计算机—交互界面！包括仲裁者在内所有资讯计算机的交互界面，都几乎与那个正在同晶能恒星群争辉的硕大结构体一模一样！！

“皇帝命令，紧急联络所有场生命工程参与者！所有团体与个人立刻对该现象做出解释，暂时解除所有相关权限限制！”

……

【汇总结果部分摘录：】

【一号场生命核心结构形式处于预测区间以内，实体核心与场态之间需要兼容转化结构。】

【一号场生命当前形成的实体场源核心–场态过度结构经过自适应变异，以求得新情况下最优解。】

【部分数学模型进行实体转化与提取时缺失对应现实造物，帝国目前无法确认是否所有数学模型都具备实型资讯解。】

“……帝国人民依靠逻辑与理性判断所有现象，这并没有问题。”

“但是——此现象不应出现，或者说，不应被以如此方式回忆。”

——记录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