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命运之殇 (上)（1/2）

战争，从未停止。

强大的舰队在阴影的遮蔽与侵蚀下消散，不朽的堡垒与要塞从虚空中陨落，广阔的大地被击出一道道狰狞的骇人裂痕。被奉为真理的概念与法则，成为了在双方手中不断不断被篡改的战争筹码。亘古长存、辉煌灿烂的星河或被燃尽，或被吹散，或者成为存在扭曲之下黑暗空洞的阴影。

纷乱交错的邪魅光影深处，空间秩与时间秩已经被彻底扭曲，一切都在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谁知道呢？别说那些混沌腐烂的信息结构朝向的发展方向还有没有尽头，“发展”本身这样一个概念是否还存在，都很难说。

当无数这样的战场被连接起来，当一个庞大而混沌的宏观参考系被建立起来，当曾经的单向线性发展之路变成了无数条，当它们可以被随意对折、错动、扭曲和翻转时，谁还曾经记得，自己被赋予的、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深处，还存在着一份对广袤太空、冰冷星河以及坚不可摧的世间法则的敬畏？

战斗中，帝国的士兵们舍弃了感情，舍弃了多余感官。他们将灵魂完全展开，就像是神经元一般彼此连接。海量的信息在无数接口之间闪烁，理智的判断与坚韧的意志指挥着节点与节点之间跳跃的信息簇，并准确高效的将实时刷新的战况与情报送往它们被需要的地方。

如果因感官而感到麻木与无谓，那么感官大可被舍弃。

战争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法和预料，然而，自身的想法和预料还有多少可以被参考的价值呢？这些在虚空中连绵数十万个频率的战火，是由无数像自己一样的个体，以及已经化为尸骸但力量更加强大更加阴鸷的Σ舰队组成的。而两方之间的拼杀，则完全可以看做是无数像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存在之间的无尽混战。在这场混战中，时间、法则、理智、意志、现实等等一切，都是可以被顺手抄起并拼尽全力砸向对方的武器。

倘若这样的战场上遍布着无数的、与自己相同的存在，那么，自己凭什么能够看全、能够理解这片战场中的一切呢？

数据、点阵、逻辑、矩阵、概率曲线，真实与虚幻、精确与模糊，三秩标定，以及由无数混沌交织而成的运气……在战场上，帝国舰队与帝国士兵需要面对的是这些。是的，很庞杂，也很模糊——然而，它们也可以很清晰：

它们之中几乎所有的条目都可以被归纳为一行行复杂纷乱的算式，然后被最终量化确定得到一个个结果——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至于现实？至于真实？没有人能保证数据衡量之外的环境到底是真正的现实，还是被强大存在与幻觉杜撰出的妄想。而感觉，也不过是一串又一串可以被衡量、被锁定、被调节的数字而已。

但是……这一切本身也并不绝对。与绝对有关的思考回路，已经被一道新的思维限制协议制约。

一切都会发生变化。物质上的不朽并不能抹去时间流逝的痕迹，甚至……在某些方面时间已经变得更加深刻更加可畏。

在做出实际行动时，个体和文明需要有所依照。然而，无论依照什么，个体和文明的行动都不可能完美，任何行动最终总要受制于一个极限，被称之为“当前”的极限——一时的冷酷，一时的铁血，一时的理智……它们现在帮助帝国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但是谁又能确定，时间就不会反转这一切？在或许可期的未来，它们究竟会成为宝贵的资料与财富，还是会成为帝国不愿意面对的耻辱与黑暗？

没有人说得准，也没有人愿意说——说了又能怎么样？

即使是在曾经最鼎盛的时刻，宇宙都没有以星明文明为中心运转过，更不要说现在这广袤无尽的虚空了。

……

虚空中，战火开始缓慢平息。

在帝国前进的方向上，数个残留的高耸资讯节点在帝国舰队不计代价的狂轰滥炸中化为灰烬，化为一道又一道混乱的噪音，消失在滚滚虚空乱流之中。

然而，这只不过是又一次剧烈震荡后短暂的平息而已。

在接近病态的、无穷无尽的扩张行动中，帝国舰队与帝国世界的数量膨胀难以想象。无数节点的并网使得大网深处的混沌演算能力不断提升。节点之间，共联迭代的虚资讯投影使得帝国舰队拥有了远胜于曾经的“厚度”。圣芒、壁垒的广泛使用以及圣音礼赞要塞的功能细化进一步增强了帝国舰队的远疆权柄争夺能力和世界末日执行能力……

从多个维度不断积累的底蕴，正在不断磨尖帝国的矛，使帝国的盾变得更加坚固厚重。

而在持续百万年以上的扩张过程中，Σ的残留设施也开始进一步揭示其旧日文明可能拥有的统治结构以及资讯协调脉络。

……

“目前可以确认，大部分Σ旧日设施已经毁灭，但是按照现有残留设施集群的资讯总度以及数量差异进行判断……若将暗星要塞确认为对单个世界生效的强效控制设施，那么目前我们已经可以确认，在暗星要塞之上还有至少两级的高位世界协调设备——此结论依据其搭载的防御系统而得出。其中，承载第一类时间轴割裂防御体系的控制基站数量远小于第二类参考系割裂防御，且生效强度也远低于第二类……”

“据此推测，我们可以暂时认为，Σ使用的世界控制设备等级可能与其控制范围内的“发生概率”有关——按照我们的惯用做法，在占领并控制一部分地区时，我们必须在该地区派驻足够进行同级防御、足够正面面对该区域内可能发生的任何战争并取得胜利的军队……此类设施的相关防御体系等级，可能也与此相关——在某一领域区间内，诞生某一等级的文明的概率应该已经被总结并记录。而在此基础上，相关区域内的整体操控设备也以此为标准并进行相应的性能匹配。”

“时间轴错位湮灭技术，利用此技术的防御设备或许已经足够承载它的载体应对在如此范围以内的世界集群之中，可能诞生的最高级文明的全力攻击并进行全向压制……”

“应当注意的是，帝国现有的技术体系还很不稳定。并且，帝国的发展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依赖外源输入。即使已经消化整合，有些方面也仍然不能完全确认可靠。我们并不清楚自认为明晰之处是否存在我们看不见的黑箱。同时，过度膨胀的技术体系可能干扰我们的判断与认知……”

“目前，只能依据残骸推测Σ疆域范围以及相关控制区数量，Σ旧有网络通讯已经全面崩溃，所有的破解尝试均指向突破失败以及内容为乱码这两类结果……”

“对应参考系防护手段应着手开始研究……目前推测，所需技术基础仍侧重于自洽独立存在能力……参考系错位相关操作本身难度部分确认，或许存在部分解决方法……”

“存在黑箱部分，片面错位的结果可能呈现连续……第七天区报告已经明确，第五、第六、第八天区三类基础晶能控制模式精度均不足以匹配时间轴“错位”之后的精度锁定问题……目前，我们仍未发现最小不可连续线性时间单位。如果此结论确实成立，那么参考系层面上的错位与交锋或许更可利用于防守……此等参考系只要出现错位，无论其畸变程度几何均拥有完全同等之效果。而若想与已经进入错位的信息体产生交互，要么彻底超越秩序囊括的极限，从整体格局之外向内部定向坍缩，要么必须与对方拥有精确直连……”

“进一步确认，在多种因素作用之下，不同强法则利用方式最终能够达成的生效权重不同。在相关条件适合的情况下，强法则技术生效权重可以达到极高的水平。生效强度与现实影响力之间的关联影响应予以记录并尝试量化……”

……

“零号场生命出现不可逆意识消散现象，高度怀疑此事件为其存在属性差距与现实实体资讯环境差距过大所致……信息大一统观念之中，万事万物皆为资讯。理论上，万事万物均可彼此产生影响，进行信息交互……存续时间过长的不真实感，，以及相关感觉导致的强大自我暗示可能导致其本身的存在属性逐渐衰弱……思维本身是具有力量的，在虚型资讯的影响放大之下，此类影响或许会被放大……”

“已经将此次失误记录在案，零号场生命已经无法挽救。帝国第一次不依赖已有资料和现实环境创造理想生命的行动失败了。”

“重检一切与生命相关之记忆，开始进行帝国全网资讯调阅……母世界古文明碎片，两代观察者计划，帝国生命飞升相关卷宗已完成筛选——生命需要与之适配的环境，生命起源于环境，生命与环境之间彼此相互影响，我们未能对所有方面进行全面细致的考虑……场生命如若需要适合的存续环境，或许我们应该考虑开放网络……”

“……异议确认，场生命与实形资讯生命间意识差距必须得到足够程度的重视，两类生命之间的意识整合模型之间表现为实的差距以及部分混沌区间还无法被量化。场生命拥有的虚资讯意志以及细节性投影所能达到的高度——实形资讯生命难以企及，一旦强行兼容，现有的帝国生命拥有的意识极有可能被场生命冲垮，随后，场生命将会迷失在一具具混乱的躯壳中。”

“相关内容已经存档，相关研究继续进行，检索场生命的所有互动资料与状态读数，继续进行一号的制造计划。失败可以在研究中出现无数次，但是失败不能作为休止符，出现在一条正在行进的路的尾端……”

……

稀疏的群星之间，一道道流淌的光河在节点之间缓慢延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