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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耿耿于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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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入了唐门大院,拜帖递到府中,迎接诸葛然的是名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

诸葛然挑挑眉毛。

“小妹唐绝艳,唐门兵堂堂主。”那女子道,“恭迎副掌。”

“兵堂堂主?”前往崆峒时,诸葛然就听说唐门出了事,唐少卯谋害冷面夫人,已经处刑。可他没想到,接任兵堂的会是这样一名千娇百媚的的少女。而且这身打扮……嗯,也不是什么坏事。

唐绝艳……诸葛然想起这名字了,是唐锦阳的小闺女。上回见着她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当时就觉得这娃儿漂亮,没想到已经长成这么……大了。诸葛然心想:“沙丝丽、沈未辰都算是罕见的美人,但论撩起男人的欲望,沙丝丽比之犹有不如,沈未辰更是差之远矣。”要说差别在哪?沈未辰是大家闺秀气质,不好亵渎,沙丝丽还未脱稚气,也少了些高冷。唐绝艳让人觉得难以上手,越是难上手的女人越能激发男人的欲望。

本来,看到唐绝艳这样的美人,普通人就很难移开视线,诸葛然更是那种死盯不放的人。

然而他很难不注意站在唐绝艳身边的另一人。

那人年约四十,身长七尺,体格魁伟,甚是彪悍,一颗头比别人短些,却又比别人大些,长了张比齐子概更整齐的四方脸。若在平时,即便是沈玉倾这样器宇轩昂的贵公子对诸葛然而言也不过是昂贵的装饰品,他见多识广,就不觉得有价值,毕竟虚有其表的人多了去。妙就妙在这人一字眉,留着两撇小须,一般人说国字脸大概只是形容脸形方正,可他呢,眉须唇搭上鼻梁与宽人中,活脱脱就是个完整的“国”字。当然,左唇上边那一小颗黑痣绝对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也只有这样特殊的一张脸才能让诸葛然把目光稍移到他身上,也亏着这张形貌特异的脸,让诸葛然认出了这个人。

“豪兄,许久不见。”诸葛然轻轻举起拐杖,就当是行了礼。唐豪抱了个拳,也就当作回礼。

这是唐孤的三子唐豪,据说得了唐孤的真传,诸葛然跟他碰过几次面,是唐门二代中少有的人才,跟他爹一样沉默寡言,能用拳头说话绝不用嘴。

虽然是个人才,诸葛然的目光也只停在他身上片刻,时不时又飘向了唐绝艳胸口,

这样盯着姑娘是极为失礼的举动,何况唐绝艳的身份又不比一般人,然而诸葛然不在乎,唐绝艳也不介意。“副掌,这边请。”唐绝艳比了个手势。诸葛然与唐绝艳并肩走着,唐豪差着两步,跟在两人身后。

卫堂堂主的身份可不比兵堂低下,显而易见的,唐绝艳还有另一层身份。起码以前诸葛然跟唐锦阳见面时,唐豪不但不会走在身后,有时还走在唐锦阳身前。不过那时他自己跟那笨蛋一样,都只是掌门的儿子,父亲死后大哥上位,他才当了副掌,身份上就有了微妙的差别。唐豪肯退这两步,是对他身份的礼遇,也好。

诸葛然一边走,一边不时斜眼喵着唐绝艳的乳侧,胸脯随着敞开的衣襟不住晃动,若隐若现。他忍不住侧着头,目光几乎是直视了。

冷面夫人命长,这真该说是唐门之幸吗?她若早死十年,又该是谁当唐门掌事?或许是唐少卯?这样一想,唐少卯的叛变也不足为怪。

喔,差一点就看见了。诸葛然皱起眉头。可惜了。

“等会要左转,副掌门走路小心了。”唐绝艳提醒道。

“我知道,来过很多次了。”诸葛然微笑道,“我这人有个好处,走过一次的路不会迷路。”

他话说完,才刚过转角,诸葛然忽地眼前一黑,不自觉“哎!”了一声,不知撞上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直跌了两步才稳住身子。他定睛一看,只见唐锦阳捂着肚子哀道:“哎,是谁……”

唐锦阳话说到一半就见着了诸葛然,忙道:“是诸葛副掌!”

原来是这傻瓜,唐锦阳。这家伙继承了父母所有的缺点。他两个弟弟,一个早夭,另一个就像父亲一样胸无大志……喔,不,只有笨蛋才会认为唐绝是个胸无大志的孬种。唐锦阳这才是孬种,他爹唐绝绝对不是。唐绝是否有其他优点,诸葛然不清楚,但肯放下身段、自知知人这两项优点唐绝肯定是有的。

只见唐锦阳不停抱怨女儿怠慢客人,唐绝艳只是咯咯娇笑,显然不把父亲的吩咐当一回事。

“诸葛兄,家母已经备好宴席,等着你大驾光临,这边请。”唐锦阳示意,竟是要接手招待诸葛然。

“不了,我喜欢侄女,让侄女带路就好。”诸葛然道,“宴席过后,有空再找锦阳兄聚聚。”

唐锦阳笑道:“那当然,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是吧?还记得以前年轻,那时你还没当上副掌,跟令兄常往唐门地界跑。我常跟女儿讲,诸葛副掌可喜欢我们四川风情,摸得熟透了。”

我来唐门可不是为了见你,诸葛然心想,嘴上道:“四川风土好,出的人物多。”道,“别耽搁了,走吧。”

见冷面夫人就是件难差事,这路上总得找些犒赏自己的事。

大院中曲径通幽,三人一路前行。“这唐门大院可真够深,委屈了我这双脚。”诸葛然找了个由头,问,“老夫人可安好?”

“副掌这次来唐门是为关心太婆身体?”唐绝艳咯咯笑道,“挺有心的。”

上回点苍派来的使者都被冷面夫人用养伤的理由给回绝了,诸葛然先前往崆峒,跟朱指瑕见过面,回程时才拜访唐门。

“上回派来的使者没见着老夫人,说是刚受伤,身体不适,不见外客。”诸葛然道,“我等老夫人休养,等了快半年才来拜访。”

“这样太婆就不好装病了。”唐绝艳咯咯笑道,“副掌也真有耐性呢。不过太婆年纪大,老人家伤筋动骨,难免疗养得久些,就算这回见不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幸好,太婆好些了,能见副掌。”

唐绝艳的意思无非是暗示诸葛然,冷面夫人可以一直躲下去,诸葛然也奈何不了她。可既然冷面夫人愿意见他,那就表示有空间可以谈。

这姑娘会是唐门的下一任掌事。诸葛然心想,她话里藏话,说得体面又不失身份,更不怕把话挑明了说。

“你爹生下你这闺女,不容易。”诸葛然道,“那得多大造化。”

三人走至宴客厅,唐绝艳推开屋门,微笑道:“还请副掌在里头稍待,小妹告退了。”

“别急着走,我还想多跟你聊聊。”诸葛然道,“有你在,唐门的风景都好了。”

“外头的风景好,里头风景可不怎样。”唐绝艳道,“副掌还是一个人进去吧。”

诸葛然走进大厅,只见八仙桌旁,地板上方方正正盖着四块麻布,看那形状,竟似是四具尸体。招待客人的地方竟放着四具尸体,而且如此明目张胆?诸葛然甚觉好奇,走上前去翻开一块麻布,底下果然是尸体无误。

这个死人年约五十,下颚蓄胡,右腰肝脏处被戳了个口子,致命伤却是被割断的喉咙。

他翻开第二具尸体,是名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右腰肝脏处与左边心脏处两个伤口,心脏处的伤口明显要大些。第三具尸体则伤在右腰、左肺。第四具尸体是名年轻女子,只有右腰处有伤口。

诸葛然心中明白,盖上麻布,过了会,冷面夫人便领着八卫同来。诸葛然站起身,双手拄着拐杖,弯腰行礼。

“副掌不用客套。”冷面夫人道,“老身受不起大礼。”

“我也很少对人弯腰。”诸葛然道,“这天下能让我行礼的,掐着指头也算不到五个。觉空首座是因为他的权势,齐二爷是因为身份,只有老夫人,是基于我对您的尊敬。”

双方叙了座次,冷面夫人微微颔首,看向角落处,问:“那四具尸体,副掌见过了?”

诸葛然点点头:“看过。”

“副掌有看出什么来?”

“看不出来。”诸葛然道,“我功夫不好。”

他自然是看出来了,不过现在装傻并不是件坏事。

“若副掌看不出来,那老身就解释一下。那四具尸体都有一个共通处。”

“身上有伤口吗?”诸葛然道,“多数的死尸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点伤。”

“这四具尸体是在夔洲发现的。肝脏上一剑,另有一个较大的伤口。”冷面夫人问,“斩龙剑方敬酒,副掌听说过吗?”

“听过,华山的顶尖高手,老严的大将。”诸葛然问,“怎地?”

方敬酒是华山大将,善使双剑,左长右短,轻巧灵活,快捷无伦。他与人动手,往往先以短剑刺入敌手肝脏,再用长剑给予致命杀招。此刻诸葛然并非不懂,只是装胡涂。

“也不怎地。”冷面夫人道,“严非锡死了个儿子,却要找唐门晦气,派了不少人马,化整为零,绕道青城,再到边界滋事。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杀伤民众,劫掠财物,当地的门派要追捕,反被他们灭了,死了几十个,伤了上百个,居民大老远来唐门求救。副掌这次来,是打算给个交代吗?”

“就算是方敬酒干的,那也是华山的事,我就一个外人,顶多……”诸葛然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会,才接着道,“帮唐门跟华山排解排解。”

“点苍管教华山就像主子管教狗一样。狗咬人,主人就该喝叱,有排解的吗?”

“老严毕竟死了个儿子。”诸葛然道,“我就去劝两句,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放下。”

“既然劝不动,哪来的排解?”冷面夫人道,“就不知副掌有什么说词?”

“东四西五,点苍、华山、唐门都是西边的门派,应当连成一气,别让和尚道士尼姑看笑话了。”诸葛然道,“我想老严应该懂,大局为重。”

“唐门跟青城倒是挺团结的,再过几个月,我孙女就要嫁去青城。你这话该当对华山说。”

“沈庸辞跟谁都好,八面玲珑得紧。他要是能帮唐门守紧门户,方敬酒这样的大人物能这么轻易过了青城入到唐门?”诸葛然转动手中拐杖,耸耸肩道,“青城的祖训是什么?中道。这两字狗屁,说穿了就是啥都不管,谁都不帮,兴许还带着些看热闹的态势呢。”

他又嘻嘻笑道:“点苍就不同了,金石之交。”

云南矿产丰富,富产美玉与各类金属,诸葛然借着这说法强调两派之间盟约可以坚不可破。

“你不就指望老身支持你哥当盟主?”冷面夫人道,“如果唐门跟华山开战,点苍站哪边?帮着狗咬人?”

“老夫人也知道点苍跟华山交好,是人,难免就会护短。老夫人说老严是狗,也许说得对。”诸葛然微笑道,“但人若不帮着狗,狗也不会帮着人咬人。”

冷面夫人冷冷道:“你早把话揭破不就得了。”说着从怀中取出几个信封。那是九大家公文往来时唐门所用的信封,封口尚未烙上金漆,也未书送往何处。

诸葛然抽出信纸,不由得一惊。

是仇名状。唐门对方敬酒等数名华山门人发出的仇名状!

方敬酒在唐门杀人,是奉了严非锡的命令,若是调解得宜,顶多是赔偿,或者交出几名凶手了事。退一百步说,华山硬要包庇方敬酒,他顶多终身不入唐门地界。可一旦发了仇名状,那是仇杀三代的事。仇名状越界杀人不涉罪行,以后唐门中人可以大喇喇杀入华山找方敬酒报仇,方敬酒自然也能入唐门随意杀人。

更甚的说,若把仇名状的“株连”算进去,报仇时若遇阻挡,可视为同伙,一并杀之。两大门派株连之广,除非严非锡乖乖交出方敬酒,否则真与宣战无异。

方敬酒是严非锡的大将,他不可能答应交出。这几封信还未寄出,冷面夫人是警告自己,唐门既不让步,也不打算用战争的方式结束这场纠纷。现而今仇名状上写的还只是方敬酒的名字,如果下一个名字写的是严非锡……

仇名状若双方不调解,可是仇杀三代,这可比一场大战更加难以收拾。

“我以为冷面夫人是最愿意打破规矩的人。”诸葛然将信封放回桌上,推到冷面夫人面前,“青城那小子说了什么,让老夫人这么死心塌地?李玄燹又是给了什么好处,让那小子肯替他奔波这遭?”

“只怕李掌门到最近才知道有这孩子替他奔波。”冷面夫人道,“沈庸辞这儿子跟他爹不同,他的中道可不是虚头巴脑的胡涂帐。”

“这年头,不是蠢猪生了虎,就是凤凰生了鸡。”诸葛然摇摇头。眼下用华山要挟唐门的做法已是不成。这冷面夫人要是几个月前死在夺权里头,自己这回倒是轻松了。

“我想这仇名状且不急着发,一切等盟主调停再说。”

也罢,冷面夫人刚烈冷酷,天下皆知,自己本也是存着万一的心态来试试这回。眼下暂时别把事情闹大。这事就是扎在心口上的一根刺,虽然不深,以后若遇到时机插进去,不死也要剥层皮。总之这根刺要拔要插都不是现在该做的决定,只是看来这一票是到不了手了。

那,是该告辞了,诸葛然想着要走,却未起身。

冷面夫人或许不能威胁,但若说她真被沈玉倾感动,坚决支持衡山,那还不如相信猪会爬树。她以一个外来女子的身份改写了唐门传位的制度,这样的人会支持沈玉倾的中道?

这个老太婆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诸葛然心想。

“怎么不招降,先审后杀?”齐子概问。眼前这人尖脸阔耳,眉毛稀淡,身材矮小,是当初带队灭了饶刀山寨的统领。他叫赵心志,崆峒本家的嫡传弟子,齐子概师伯的徒孙。

“禀三爷,他们抵抗。我们只带两百人,招降困难,活捉更难,不打一个措手不及,怕弟兄们多死伤。”赵心志苦着一张脸。本来一场大功劳,如今落得被审问的下场,他似乎觉得自己甚是委屈。

“老弱妇孺也杀?”齐子概用力一拍扶手,啪的一声巨响,如雷贯耳,在议堂不停回荡,唬得赵心志脸色一变。

“他们堵住了出口,让人跑了。”赵心志无奈道,“追上去,还是跑了些,要不追,跑掉的更多。这些马匪……为祸乡里啊……”

“赵兄弟没做错。”朱指瑕道。他坐在次席,与齐子概中间恰好空出一个座位,那是掌门,人称“齐二爷”,齐子慷的位置。

只听朱指瑕道:“三爷没说过招安的事。再说,饶刀山寨屠了戚风村,死有余辜。”

“戚风村不是饶刀山寨灭的,是夜榜。”齐子概道。

“夜榜?”朱指瑕疑惑,“要请夜榜杀一个人得花多少银两?要他们灭一个村,又得花多少银两?有这等深仇大恨,也得有这身家。三爷,你说笑吧?”

“是夜榜自个说出来,他们也没理由去顶戚风村这口锅。”

朱指瑕沉吟半晌,道:“即便三爷说的是真的,赵兄弟也不知道。只能说,天意如此,也算是他们打家劫舍的报应。”

“只抢粮油,不伤性命,这要真是报应,华山每天不打百八十道雷?连劈带误杀,每天都得死几十口姓严的。”

“这话倒像是诸葛副掌的口气。”朱指瑕道,“不管怎么说,赵兄弟没犯错。你若罚他,以后铁剑银卫见着马贼,是剿还是不剿?”

齐子概咬咬牙,最后终于道:“你下去吧。”

赵心志见这事终于了结,连忙告退。齐子概虽是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李景风被安排到距离边关颇远的土堡。

每座土堡住着二十四名学徒,都没有自己的房间,一座大土堡里就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四张炕跟一张桌子。如果顺利通过试艺,当上铁剑银卫,可以换到离崆峒城近一点的地方。李景风听其他学员说,每位铁剑银卫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一座土堡里隔了十二间房,每间房里头就放了一张炕,不过多了面墙壁,就不用把一身行头全丢在床头。听说以前房间里还配置衣柜桌子,后来那些老家具渐渐败坏,也没补上新的。

再往上升等,领了职,可以住得更好些,若要住到崆峒城里头,享受石堡遮风避雨的温暖,除非是功夫顶尖的精锐被派在城中驻守,不然就是门派内重要干部。大多数的铁剑银卫几年也进不了城里一次,就只是在城外过日子。

铁剑银卫的身份跟侠名状大大不同,多数侠客领了侠名状还得自力更生,当上铁剑银卫后,崆峒自会依职等发给饷银粮食。只是若升不上去,这粮饷少得糊口也艰难,有些银卫不得不在附近商家另谋差事,或者佃地耕种,学些手工艺制作商品。比起一般门派,铁剑银卫保留更多前朝的军队制度。

李景风每日日程,早起接受劳务分派,下午则是学艺时间。学艺有两种方式,一是未拜师的人跟着崆峒派遣的教头师父学习崆峒门下各派各种武学,若是遇着不喜欢的师父也可申请调换。教头的考核需参考每年试艺通过的人数而定,因此也不敢怠慢。自家人管这种学徒叫围场。一般来说,没有关系门路的弟子多半依循这种学习方式,大概占了学徒的七、八成左右。

另一种叫孤门,便是另行认了师父,每日下午自行前往学艺。通常拜师都得给束修,得有些家底才能养得起师父,可若有家底,又何必到土堡受苦?多半是在外面学艺有成,回来考个铁剑银卫就好。是以土堡里头孤门的学徒拜的师父多半也是资历较老的铁剑银卫,或者是有关系,或者长辈有交情,这才能拜得师父,单独传艺。

无论围场或孤门,每月逢五数,如初五,初十……必须聚集起来学马术,直到出师为止。每月逢七数,则需学射箭。这些都是作战时必备的技能,比起其他们派,崆峒教习更多的是战场技能。

而驻守在崆峒城,未因公外出的铁剑银卫,日常的功课便是练习各种战阵教学。

齐子概曾对李景风说,论武功,铁剑银卫所学或许不如少林、武当,甚至未必赢过点苍、衡山。但若论起团战,三十名少林弟子绝计是打不赢三十名铁剑银卫的,如果骑上马,差距就更大了些,如果还拿起弓箭,那又差距更大。

李景风这间土堡只有他一人是孤门,王歌是他名义上的师父,每日中午便载他入城,到了城内交给齐子概指导。这是避免被人另眼看待,齐子概希望他能多与其他学徒相处。李景风想起这半年所遇非富即贵,自己从一个店小二跻身权贵之列,到现在还得学着“体察下情”,也不免苦笑。

他于身份之别并不介意,本质上他仍是那个店小二的心境。土堡只供给三餐一宿,且伙食不佳,当年在青城的生活比起现在竟还舒适得多。

李景风另一个工作是照顾甘铁池。甘铁池曾是崆峒名匠,素有妙匠之称。齐子概派人前往他故乡,想查一下发生什么事,镇上的人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死了徒弟女儿,从此消失。又请了大夫诊治,大夫看了半天,束手无策。甘铁池有癫症,无法在土堡与人同住,只得独自关在一间房里,塞了他嘴,每日李景风前去打扫,顺便陪他说话。

齐子概虽教李景风武功,但十日里倒有五六日不在,也不知道跑去哪。每次教学,也不管李景风懂了没,就把一套拳法掌法拆解一遍,要李景风记住,这才开始指点细节。但他武学深厚,所教必是精要,李景风就算只学个一天,也要练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稍稍理解,甚或一个月也不见纯熟,因此也不算耽搁了修习。

某日,李景风替甘铁池打扫便溺,忽地想起朱门殇讲过虫的故事。记得朱门殇说:“治病,得往心里头去。”他想,甘铁池得的是心病,心病得往心里头治。可怎么从心里头治?

李景风回到齐子概房间,一边练功,一边苦思。他怕人打扰,又怕引人注意,在城内除了打扫甘铁池居所外的时间,都是躲在齐子概房里练功。

他正想得入神,忽见齐小房从屋里走出,两人打了照面。齐小房愣了一下,叫道:“景风哥哥。”李景风笑道:“你肯下床啦?”

原来齐小房一沾上棉被便深深着迷,除非齐子概叫她出来吃饭学习,整天便只抱着棉被打滚赖床,不肯起身。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离开房间。

李景风打了声招呼,想起齐小房身世,只觉可怜。又想:萨教那群人不仅蛮横,更是丧尽天良。不管是拜佛拜菩萨,心念虔诚的哪能干这种恶行?其实无论哪个宗教都有为非作歹之徒,李景风此念不过先入为主的成见罢了。

想起萨教,李景风灵机一动,不禁脱口叫道:“有办法了!”

第二天,他请齐子概买了许多佛像、观音像、罗汉像、太上老君像、通天教主像……等各式神像,挂在甘铁池房间各处。让三爷替他跑腿,倒不是他托大,实在是除了崆峒提供学徒的三餐一宿外,他早已身无分文了。

齐子概听了他计划,虽觉此法不甚靠谱,然而死马当活马医,不妨一试。

两人把各式佛像贴满整间小屋,连屋顶窗口都贴上太上老君跟如来佛祖。齐小房见他们贴得有趣,也跟着刷浆糊贴佛像,只是弄错正反面,被齐子概纠正。

张贴完毕,李景风蹲下身轻声安慰甘铁池道:“别怕,这里有神佛,妖怪都不敢进来。”

只是李景风虽然软言安慰,甘铁池仍是神色惊慌,不停哭喊。齐子概见他慌张,叹道:“看来没用。”

李景风道:“也不见得没用,得慢慢来。”

此后每日,李景风总会待在甘铁池房里一个时辰,不住安慰甘铁池,只说房里有神佛,妖怪不敢靠近,又说些自己小时候听的降妖伏魔的西游、封神故事。他故事记不清楚,说得常有错漏,但总之便是神佛在,妖怪不敢靠近这一套。

四月过后,端午便近,八大家照例送来一些贺礼,多半是杂粮粽子、油盐食品,也有少部分银两。九大家礼尚往来,崆峒却是只收不送。一年三节的贺礼,那是惯例,这些礼物又有些是九大家与各地商贾指名给朱指瑕、齐子概的礼物,两人也是一并捐了出去。

这日李景风前来练功,见齐子概正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笑道:“小猴儿越来越阔绰呢。”一问之下,才知是诸葛然用个人名义送的礼物。齐子概道:“这礼物是我跟小猴儿的交情,别的礼物我都送入库房,唯独这一项留着。”

李景风心想,三爷与诸葛然果然交情深厚,将他所送的礼物特别珍藏,于是问道:“三爷跟副掌认识多年,应该送了不少礼物,三爷都收藏在哪了?”

齐子概道:“当了。”

李景风讶异道:“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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