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五石弓（1/2）

哈蒙刚拔开酒葫芦的瓶塞，闻言停顿了一会儿。碗儿香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这种酒倒入碗中，即便是喝完了，将碗洗干净，仍旧有酒香发散而出。以此来佐证这种酒，实在是香气逼人。哈蒙闻着酒香，没有回答白约，而是仰头猛灌一口，酣呼好酒！

“那我就自顾自的说说吧，如你所说，你将那些被你的村民送入山中的少女射杀。这也引起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我想你了解山鬼的途径，应该是一本叫《妖异志》的书。该书中记载了几乎涵盖这个世界上上为人所知的所有野兽，山鬼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类，在某些方面来说，山鬼与人极为相似。关于山鬼，有一个故事，跟前朝一个食人恶魔有关，车济，你可知道此人？”

哈蒙点点头，说道：“便是如我们这里一般，将山鬼供奉在神龛之中的那个前朝徐州牧。”

“不错，车济不仅将山鬼供奉在神龛之中，还亲手饲养了一头山鬼。车济将山鬼的**做了一个研究，初时，只将雌性动物与山鬼一同豢养，无论种族，山鬼来者不拒。后来，车济将女子与山鬼关在一起，如此几次之后，山鬼便不会再寻找其他动物发泄。车济发现了这点，便不再供给女子，复又将动物关在一起，山鬼这次却是杀光了其他动物，直到车济将山鬼与女子再关在一起。”白约说到。

哈蒙皱了皱眉头，道：“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个实验所证明的，与刑场的狗差不多。”白约笑道：“官府喜欢在闹市口将死刑犯斩首，以此震慑宵小。若是发现附近有狗上去舔血，那么，殓尸人会将那条狗跟刑犯一起掩埋，因为狗一旦尝到了人血的味道，那就成了祸害，它们会越来越渴望人血，直到开始攻击人类。如果这种行为，表现在狗的身上，或许是一种返祖现象。如果是放在山鬼身上，那么这样的解释明显是不通的，山鬼的欲望变成了只发泄在人类身上，那么山鬼的先祖也是人类？或许有这个可能，毕竟山鬼从体型与形态上，与我们非常的相似，只是毛发浓密，还多了一条尾巴。当然，这种说法不存在于我们的道德伦理体系当中，那么我们这样来解释，因为体型相似，山鬼能从人类身上获得更多对于欲望的满足。”

“你的意思是……所以，我的村民将少女献祭给山鬼，让山鬼有了对人类女性的感受。而后来因为无法获得这种感受，山鬼就离开了领地，外出寻觅猎物。却正好撞见了兰令君的女公子，之后就有了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兰令君的女公子被山鬼掳掠，而根源，却是在我的身上？”哈蒙阴沉着脸，问道：“这就是你的判断？”

白约站起来，抓起门口的牛角弓，入手颇沉，是真材实料。转过头对哈蒙说道：“能开三石弓的人，我见过两个，虽然没有真正见他们开弓。但是能开三石弓者，已是人中豪杰，更何况你的臂力，不仅仅只能开三石弓，射杀一个山鬼，绰绰有余。而你，却没有勇气面对那头山鬼，只选择了射杀那些无辜的少女，然后怯懦着窝在你的房子里，任由那些被驱使的猎户上山送死。”

“哼哼哼。”哈蒙闷声笑了几句，说道：“不错，我确实有能力杀死那头山鬼。我只要上山，找到那头山鬼，对着它，搭弓拉弦。它或是被我一箭射死，或是没有，我死在它的爪牙之下。我能杀死它，它也能杀死我。”

“嗯，你解释了你怯懦的缘故。”

“自我父亲让我学习中州文化以来，我也看了许多书，只是有一事不甚明了，不知阁下能否为我解惑？”

“请讲。”

“中州自有史以来，确实记载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典故。就以近的来论，十几年前四州大旱，蝗灾接踵而来，铺天盖地。州县祈告上天之事不绝于耳，而旱灾蝗灾不止，竟有无数县令投身大火，妄以此感动上苍。朝廷却为其上表，称其忠义。”哈蒙说道。

“这固然为国朝取士之弊端，所取者皆为忠孝礼悌之人，能写出大好华章，能歌颂万世长安，事不可为自尽以报国。固然，看来读来都令人心生钦佩，只是有报国之情，却无为国之才，呵，此因在国朝，不在州县之官。”

哈蒙摇了摇头：“我并不想问它的弊端与根源，我想问的，是那些人身后的家人，却又如何？”

“嗯？”

“他们死了，被冠上一个好听的名字，被人传颂，但是他们将妻儿置于何地？我若是死了，没人会为我歌颂，而我的妻儿则会生活的更加艰难。”哈蒙握着白约的葫芦，说道：“老母年迈，子女尚幼，我并非为一人而活。”

哈蒙仰头豪饮一番，说道：“若非我棘人之愚昧，也不会祸及你们。你就当我为你解围，确实是对中州人心存愧疚。”

确实如此，人们总是会对别人的事情妄加指责，却没有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境地上思考问题。但是这不妨碍一方对另一方嗤之以鼻，然后告诉你应该这么做，若是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你就是个懦夫、愚蠢或是叛逆。哈蒙的孩子还年幼，没有独立的能力，老母亲年迈，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而哈蒙，他应该也是胸藏报复还未实现，一个人中豪杰，还是一个努力学习其他先进文明的棘人，没有一个相衬的抱负，未免说不过去。他确实有许多不能逃避的理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哈蒙所说的，那些飞身扑于篝火中企图感动上苍的官员，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白诩就说过，官与商是最不相信神灵的两个阶级，一个是接近力量与权力的中心，一个是有着广阔的视野。愚昧的百姓才是最相信上层阶级杜撰出的神灵，他们真的以为他们的父母官飞扑进火里面，真的是祷告上天为他们谋求福利。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是忠义的名声，这将是流芳于后世的，对他们而言，身死魂灭，完全没有意义，但是对他们背后的家族而言，这个名声将会对其有巨大的助力，这笔买卖赔了一个人，赚了家族的百年声望，稳赚。

是因为处境不相同，获得的回报也不相同。一方可以做英雄赚足了眼泪，若是哈蒙做这个英雄，成功了没人会为其鼓掌，失败了，只是多了一个破碎的家庭。而其他人，甚至不会为其掉一滴眼泪，一笔稳赔的买卖。

“是我想当然了。”白约说道：“你既然曾与那山鬼交手过一次，应当记得那山鬼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