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2/2）

陌生的男人收起打量的目光，拢了拢脑后的头发，低头玩起手机。

虚张声势演完，明明不禁后怕起来。她拉住女孩不断往下溜的身体，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无奈中决定，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让这样一个喝醉酒的年轻姑娘在不安全的情况下留在公交车上。

先带回自己家安顿一晚，等她醒了再看情况。

明明有165高，瘦而不柴，定期锻炼而有漂亮的肌肉线条。但背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子，还是累得她边走边喘。

过了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开得又快又稳，没有让明明继续想后面该怎么办，车就到站了。肩上架着酒醉的女孩，步履难免有点蹒跚，小区的保安刘大爷看着明明逃难一样背着没见过的姑娘从马路拐角处一路慢腾腾过来，扶了扶老花眼镜，打开门房间的窗户，用有点破锣的嗓门喊住负重的明明：“小唐啊，要不要帮你扶上去？哎哟，这个小姑娘怎么了，喝醉酒啊！危险的知道伐？家里晓得要担心死了，你们这些小年轻……”

没等大爷絮叨很久，明明艰难支起身子，抽手拨开已经散乱在脑门上的刘海，呼出一口气说：“刘伯伯，今天你值班啊，太谢谢了，帮我扶到三楼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扶她上去的。

刘大爷是小区的保安，已过古稀之年。退休前是高中老师，退休金妥妥比明明的工资要高出一截，大女儿国外定居，小儿子在深圳做技术金领，日子当是滋润非常的。但有些人就是闲不下来的，既无孙辈需要他帮忙带，也无兴趣爱好可以打发时间，刘大爷宁愿在住了几十年的小区做个保安，享受小区里家有读书郎的家长讨好请教的姿态，指点江山一样对年轻的租户指导人生。

“女孩子一定不能一个人在外面喝酒，知道吗？”刘大爷一脸严肃，声音透出干干的紧张，“我大女儿20岁就出国，我真的好几年没有睡好觉，不敢睡！怕半夜她打电话来我没接到，碰到什么危险不敢跟家里讲。看看都长大了，爷娘心里面你们都是小孩啊！”大爷扶着那姑娘的手臂，继续扭过头来教育，”小唐，这是你朋友啊？你一定要劝劝她！不好这样喝酒的……“刘大爷唠叨起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唐明明乖顺地听着，不时用”嗯“应和他。兴许是难得碰到这样好的听众，刘大爷继续讲他从教生涯碰到的或可惜或悲哀的案例，结论直指“喝酒误事，女生喝酒吃亏”。肩上醉晕过去的女孩口中发出闷闷的呻吟声，脑袋摇来晃去，没有一点要清醒的样子。

从大门到25号楼，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路刘大爷不停接受熟人的主动招呼，进了门洞，他顿下脚步，挺直后背说，“小唐你走前面去开门，我帮你搀她上去。”

唐明明有点为难，让70多岁的老人帮忙背自己硬要带回家的麻烦精上六楼，她一定会被自己的良心半夜骂醒。喝醉的人完全不会自己借力，全身的重量压到大爷身上，还要往上爬楼梯，此刻的唐明明内心哀叹起来，回家路上也能捡个大活人，这运气能不能用在彩票上？

“大爷，我一起吧，万一你闪了腰可怎么办呢！”这是唐明明最后的退让。

“我女儿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啊，我总是想着，我碰到能帮的一定要帮，特别是这样子不在爷娘身边的小姑娘。希望我女儿碰到麻烦身边也有人愿意帮她。”刘大爷停了一下，“小唐啊，我不是做**，我是将心比心，女儿已经成家安定下来了，但是我这个习惯改不掉”他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再说了，我年纪大了点，但身体好！你放心吧，快点上去开门！”

明明哎了一声，不再坚持。她取下吊在女孩肩上的双肩包背在自己身上，再次打量了一下眉头皱起强忍不适的姑娘。转身快步往楼上去。内心涌起一波暖流，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头一次觉得大门一关的清净是肤浅的小确幸。

感谢老公房楼层不高楼梯也不多，六楼在刘大爷的喘气声中到了，明明已将防盗门和房门都直直打开。刘大爷四下里找沙发，却发现这小小的屋子里并没有，抬眼越过半室的玻璃墙看到里面有一个房东改良过的折叠沙发床，连忙将女孩子侧身放倒。做完这一切，刘大爷才放松坐下，大喘口气：“哎哟，到底年纪大了，长久没这么累了。”唐明明没有给客人喝水的杯子，连忙去厨房找了一罐食堂午饭随赠的可乐递给刘大爷：“大爷，你将就喝两口可乐歇口气，把你累坏了。”眼里满满歉意。

刘大爷仰脖喝了一大口，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尽量放缓声音“小唐啊，我走了，你赶紧给你朋友喝点水让她早点休息吧”想了想又说道，“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来门房间喊一声。”

“哎，谢谢您。”明明小步跟上刘大爷脚步，目送他下了楼梯拐弯转身，直到看不见他身影才退回身子关门落锁。转身看到摊在沙发床上女孩，她不禁扶额哀叹，终究是自己带回来的人，总要至少负责到明天吧。

不知觉中已经快8点，自觉肚子里空空的明明先到厨房找点吃的。本想着今天要用妈妈寄过来的菠菜干做菠菜干饭，有点像上海的菜饭，但晒过的菠菜干有一股沉郁的香气，那是江南才有的家乡味。加了会儿班，路上又捡了个人，生生错过了饭点。

厨房没有太浓烈的烟火气，顶灯有些发黄，照得四下里蒙着一层暗淡的光，好在角落里有玻璃瓶水培的绿萝和吊篮，让这间老旧的厨房没有显得过于落魄。

明明从冰箱冷冻柜里翻出来一个冻着高汤块的保鲜盒，洗干净奶锅坐在煤气灶上，拧开开关，中间升起一朵蓝色的火花，慢慢舔着锅底。一歇歇功夫，奶锅热起来了，明明把保鲜盒倒扣过来，高汤快落进奶锅里，发出滋的声音开始慢慢融化。转身打开冰箱又翻了翻，找出一把金针菇，放到水下冲洗干净，简单用厨房剪刀剪去根后一段一段剪进汤里。另一边灶眼也不闲着，用汤锅装上水烧起来。两边开工也井井有条地处理完，明明轻靠在冰箱门上，嗯，有点累，她闭上眼睛听着火苗静静燃烧的声音。很快水烧开了，水面咕嘟起一个个水泡，快速地升腾又破裂。明明习惯性拿出自己饭量的面条往水里扔进去，想想今天家里多个人，又添了一把。

这边面条煮好了，那边面汤也香了。明明把还有一点硬芯的面条撩进装了面汤的奶锅，用厚味的高汤把鲜香焖进面条里面，用面汤的余热焖软面条的筋骨，这是明明煮面的手势，不特别的家常味道却有她的巧心思。低头闻了闻氤氲蒸腾的面汤，一天的疲乏都松泛了下来。支起厨房门外过道墙面的一块木板，便是一张小餐桌，垫上一块小木板就可以搁上奶锅开饭。唐明明取出两个小碗两副筷子，把奶锅里的面和汤分了两份，看了眼没有声响像是睡过去的麻烦精，明明决定先快点吃完自己这一份再给她洗脸喂面。吹了吹，待面不那么烫了，明明地吃起快速面条，热腾腾下肚，脸上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端起另一份面条走向半间，摸摸碗壁还是热的。小房间里除了一张折起来的沙发床，仅有一人侧身而过的空间和一张木凳子。放下面条，唐明明喊她“你怎么样？”女孩侧着上半身躺着，脸斜斜朝下，只听见一声沉沉的“嗯”从她嗓子眼里挤出来。“哎。”明明叹气，“我给你洗把脸。”转身去阳台取下刚洗过晒干的擦手巾，用冷水浸湿拧到半干，一手托着毛巾一手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毛巾抚过女孩子的脸，凉凉的触感激醒了她，糊糊的声音轻喊了声“哎……水呢？”想起自己并没有给客人用的水杯，明明有点尴尬地说，“眼下没水，你先喝点面汤吧。”侧脸看着女孩，却见她其实并无反应。“原来喝醉了是这样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吗？”明明一边嘟哝着一边还是扶起她，用大的靠枕垫在她腰后，抬起面碗，将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放到女孩干燥起皮的嘴边，轻轻往她口内送。面条是温热的烂烂的，触到舌尖立刻让她空空的胃像被一只手从里面抓起来一样难受。“呕……”她皱眉侧着弯下上半身，痛苦欲呕。但痉挛半天却吐不出半口。“呼”紧闭双眼重重躺回靠垫，“我难受，我难受……”她抓紧胸口，半眯起眼睛，躺在靠垫上。“给我喝口汤。”她的腰蜷着，脸皱起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明明端起碗把碗沿凑到她口边，汤慢慢倾入她口里，她一定渴了很久，咕咚咕咚一下子喝了好几口，满足地轻叹了口气“好喝，还再来点吧。”不客气地重新把上半身靠向明明，抬起卷翘的浓密睫毛，她终于有点神采可以开口说连贯的话。

“你没事了？！我想送你去医院呢，看你醉得都没反应，还以为你酒精中毒了！”明明惊讶得捂住嘴。

“是醉的有点厉害……但我这人就这毛病，一上头就又困又晕。”女孩伸出手遮了一下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谢谢你啊。”仰头伸手搓了搓脸。明明这才有机会看清她的长相，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漂亮。小小的鸡心脸上五官长得极尽浓艳，眼大而圆，眼梢却又是上扬的，睫毛浓密并不稀奇，可她连下睫毛都像把小扇子，映得盈盈双眸勾魂摄魄，唇型小而饱满，唇角尖尖向上微翘，鼻子挺翘瘦削，配上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卷发，青丝雪肤红唇略带霸气，真是难见的盛世美颜！

明明从小被称赞长好看，有着这时代不太多见的复古感，她的眉纤长入鬓，眼狭长，双眼皮弧线精致秀美，侧头看人时有着不自知的妩媚，鼻梁高挺鼻头圆润小巧，肤色比这姑娘天生要深一个色号，配上流畅的脸部线条，妩媚与英气以一种奇异的比例调和。

自古美人见美人，难免内心作横向的比较，但明明心里全然只有对美颜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