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1/2）

张爱玲笔下写过，厌倦了大城市的人，心里往往记挂着幽静的乡村，殊不知在乡下哪怕多买了半斤腊肉也要引起许多的闲言闲语。大城市的公寓，其实是最好的避世天堂。

唐明明从考上上海的大学起，便离开了上海人很热衷于周末和小长假去轧闹猛的故乡木渎。她太喜欢上海了，穿什么都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更不必费力迎合四邻打探的口吻和眼神，下班回到吃力租下的小房子，大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小世界。

唐明明租的房子只有一室半，顾名思义，没有客厅只有一间卧室带一个小小的半间。

这个小区是常见的市中心老破小，旁边不远就是衣香鬓影名流穿梭的高档商场，天气好的时候，在满是梧桐树的马路上走一走就能看到旧时租界的老别墅。掩在街边错落绿化带里的小区有统一刷过的米黄色外墙，家家的阳台都有撑出来的晒衣杆，每家每户都想尽办法在保障没人偷走的前提下多在楼道里堆放些杂物，傍晚时分打开窗户可以闻见隔壁今晚的菜色，夏天就尴尬了，为了通风几乎家家都挂一片门帘开着大门，难免看到浑身赤膊只穿了一条三角裤的肥腻男人，或隔着很远就闻到sixgod经典款花露水香味穿着刺眼粉红睡裙的女人。

上海这样的老破小因为地理位置的优越完全不愁没人租，价格还很不友好，每个月交完房租所剩的钱也就够唐明明吃喝嚼用，穿戴无法讲究，更不谈玩乐。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私密的居住空间。

“嘿，你下班了要不要跟我们去酒吧？”同一年进公司的米迪两眼发光紧紧盯住唐明明，有美同行，自己也能分到人群追逐的一些些目光。她弯下身子，凑近唐明明，半讨好地说，“你要是去呀，我请你吃一周的午饭。”

唐明明瞥她一眼，兴趣缺缺：“你请我吃饭啊，我倒是很想答应，可是”她转过头，看着米迪说，“我真不爱吵吵闹闹的酒吧，你去吧，我要追小说看。”

“你这样子不怕变尼姑啊！”利诱无果，米迪有点没好气。

“酒吧里会有什么好男人？”唐明明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就是个小土包子！”米迪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指重重点了一下唐明明的脑门，丹凤眼轻轻眯起，嘴角轻笑，“你哪里知道什么叫好男人，小说里的吗？哼，你做梦呢！”

说完，米迪扭着略丰满的腰身回到自己的工位，龙飞凤舞般写完了今天实验的结果。

五点刚过，米迪赶紧脱掉实验白大褂，从抽屉取出一个装了衣服的袋子，跑去厕所脱下身上穿的深蓝色连帽连身裙，换上一件黑色方领缎子连衣裙。裙摆大而繁复，转身的时候裙摆微微扬起，把不是那么苗条的米迪生生衬托出几分婀娜。她打开化妆包，娴熟地补妆，渲染出小烟熏眼影，给嘴唇抹上迪奥999哑光唇膏，妆容焕然一新的米迪，站在办公室门口仪容镜前仔细端详。她抿了抿唇上的口红，扬声叫道，“明明，快来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唐明明抬头看，笑起来：“美了美了，今天你要艳压全场。”

“那是你不去。”米迪轻哼一下，“你要是去，还有别人的份么？”

“你看看你，活脱脱陈德容翻版，还比她白比她高，女娲捏别人的时候都不专心，就捏你的时候拿出了学雕塑的精神头。”米迪不是没有女孩子对美的好胜心，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独独不对唐明明有一点点的嫉妒。

“你这张嘴。”唐明明无奈地叹气。

“好了小尼姑，我走了。”喷完香水，拎起华丽的丝绒手包，米迪一阵风一样出了办公室，和等在过道里的隔壁部门姑娘娜娜一起下电梯。

眼睛转回电脑屏幕，唐明明认真把今天做的面霜情况记录下来。写完最后一段关上电脑，夏末的天色已经渐渐黑起来。唐明明的办公桌挨着窗户，抬头便可以看到隔一条马路的对面小区，万家灯火开始渲染出家的气息，间或可以听到厨房里锅铲的翻炒声，油锅里升腾起的滋啦声，年轻的妈妈训孩子的呵斥声，电视机里嗯呀婉转的电视剧片头曲……她有点怔忡，伸手托起脸颊，默默想，什么时候，这亮着的窗户会有一扇属于我？

米迪留下的空气还有一丝甜腻的香，唐明明穿过已经空荡荡的走廊，换完工作服下楼。前台罗阿姨已经下班，只有清洁工人孟阿姨还在打扫：“小唐啊，你又加班了。不能老加班的，胃要坏掉了！”唐明明喜欢听孟阿姨娇脆的上海话，笑着说：“没多晚，事情做完了才放心下班呀。”

坐在31路公交车靠窗的位置上，唐明明享受着扑面而来的街景，一路穿过繁华的南京西路，淮海路，目不暇接的摩登女郎时髦男子，这就是上海，总有穿着最考究的男女。

她眼神有点迷离，紧了紧披在身上的丝巾，余光看到公交车后排有个喝多了的姑娘，宽宽的米色上衣塞进高腰牛仔裤，黑发遮住半边脸，红唇娇艳难掩殊色。她摊在座椅上，嘴巴微张还在嘟哝着听不清的醉话，随身的双肩包只勉强搭着她手臂，眼看就要掉在地上，隔着两个空位的男人不时盯住她的包看。

唐明明突然警醒起来，这姑娘一个人喝多了，要不要喊醒她问一问？旁边的男人，应该是她一起的同伴吧。

犹豫了几分钟，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明明决定先叫醒姑娘。

“嘿，jannie，你怎么也坐这辆车？”明明佯装刚刚看到女孩，一边打招呼一边往她坐的地方去。伸手拉起女孩耷下的手臂，借力在自己右半边身体上，用力往边上抻过去，女孩醉得很深，双眼紧闭，“你醒醒啊！”在她耳边喊了两声，见她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旁边的男人没有收回蛇般的眼神，大肆打量着醉酒的女孩和唐明明。

明明咬了咬嘴唇，压下内心的不安，继续装着说：“拿你没办法，还是打点话让你男朋友到车站接你吧。”拿出手机，假装按电话，随便按了几个数字，开始睁眼说瞎话，“jannie喝多了，你等下在车站接我们，我一个人搀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