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进宫辞行（1/2）

翌日清晨天未大亮时分，宇文晔在小祥子等几个近身内侍的伺候下收拾妥当，踏出书房门没看见白沐莞的身影，迎面而来是一张芙蓉泣露的脸孔。

宇文晔微不可寻地皱眉，心情不太愉悦：“大早上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不得已纳她为良娣顾全承恩公府和他母后的体面，并不代表他会搭理她，甘愿进他的东宫后宅也无所谓反正独守空房至今还是处子身。

仝姚显然早有准备，单手提着食盒快步走上前，屈膝福身请安动作如行云流水：“殿下起得这样早肯定还没用早膳，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早点，殿下尝尝可好？”

当她说完才猛然察觉到宇文晔的剑眉彻底皱了起来，单边挑起的唇角冷意浮起：“我没胃口，你拿回去自己吃。”

眼前这个蠢女人连讨他高兴都不会，比起谨小慎微又木讷无趣的太子妃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他先前被人下毒谋害，紧接着又遇上该死的侍女云熙给他下媚药，他默默发过誓再也不吃半口来路不明或不值得信任者给的东西。即使仝姚手中食盒里的早点干干净净，他也仍旧不会碰，因为回想那些令他懊恼的事就足够反胃恶心。

仝姚眼底划过清晰可见的委屈和幽怨，轻声嘀咕道：“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妾身天没亮就起床去小厨房给您做早膳，您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么？听姑母说您喜欢吃蟹粉皮蛋酥肉羹和枣泥糕，妾身便照着学做了好多遍，直到今日才觉得满意给您送来。”

如此面若芙蓉的美貌女子站在他面前委屈倾诉，泪珠都在憋红的眼眶里直打转，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可惜，宇文晔就是例外！

“从没人要求你下厨房！”冷冷丢下一句话，宇文晔转身便打算拂袖而去。

都说太子殿下傲然冷漠如坚冰难以被融化，她偏不相信！她能依靠仝皇后嫁进东宫为太子良娣，这当然只是第一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没人帮得了她。她这个含金钥匙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贵女前些日子为他苦学厨艺，本以为他会怜惜一个肯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娴雅女子，不料仅换来眼下这几句冷硬如冰的话语。

忽然传来身后女子不甘心地责问：“殿下是要去青云阁吗？我劝殿下趁早死心，姑母说过她绝不允许白沐莞嫁进东宫为妾！”

宇文晔登时脚步顿住，背影明显僵持住，周身如同正在四散冷气，惊得鼓足勇气满心不甘的仝姚忍不住浑身发颤。他突然转身大步走过去，狠狠捏住她纤美的下巴，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的下颚骨拧碎。

仝姚眼里的委屈尚未散尽，取而代之是惊恐慌乱，如同即将坠入修罗地狱般恐惧胆怯。在这瞬间她连下巴被捏痛的感知都稀薄了，从小到大初次这般惧怕一个人，畏惧他冰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神。

直到他手指微松，她下意识双膝发软跪倒于地：“殿下饶命，妾身一时失言，妾身知错了！”

“胆敢再有下次，莫怪我无情无义不留你颜面。”话音落下，他侧目便看见从远处徐徐走来的红色倩影，眼底的怒气不动声色地隐没，不愿被她察觉他的怒意。

白沐莞今日要进宫特意穿袭泣血红衣，虽说她肤白貌美穿什么颜色都不错，但是着红衣尤为艳丽养眼。青丝半绾成月牙形以红宝石点缀，碧珑为她梳了较为隆重的发式，脂粉淡扫的脸孔敛去英气堪称风华无双。

“让殿下久等了。”少女脸庞挂着恬静笑意，她这抹笑硬生生刺痛仝姚的眼和心。

“进宫不宜迟，咱们走吧。”此刻的宇文晔面含笑意，与方才判若两人。言罢他亲热地牵过白沐莞，彼此的手已经习惯性十指相扣。

被视若空气的仝姚傻怔在原地，玉手蓦地松弛，食盒一下子掉落在地，红木漆油的食盒触碰地面发出声响，震得她恍然回过神来。原来她之前上了当，甚至怀疑过外界传闻真假，逐渐失去戒心。她进府那夜，宇文晔故意留宿郑媛所住的木兰阁，之后又屡次放话假意十分宠幸郑媛，实则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而已。这样她一门心思恼火“得宠”碍眼的郑媛，自然就没了心思找青云阁麻烦。而如今他要带白沐莞远赴苏州巡查，只怕等他们回京后，白沐莞也该风光入东宫了。

不行！她坚决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真等到那一天，她仝姚这辈子就永远甭想笼络宇文晔的心了。不过他又能如何？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奉旨离京，她必须得抓紧今天最后的时机……

且说宇文晔身为储君自然出入宫廷很方便，无召无旨也可随时进后宫。白沐莞虽无此特权，跟随储君身后也无人敢阻拦为难。

只见宇文晔含笑说：“我先去趟坤宁宫拜别母后，莞莞自行前去归岚殿。”

无论身处何地，眼里唯有彼此的感觉真好，白沐莞同样勾起粉唇：“好，殿下不必担心我。”

俩人这才分道扬镳，一个去主殿坤宁宫方向，一个则往归岚殿而去。

今日并非宇文慕柔主动邀约，自然不会想到派遣琳琅早早等候在殿外相迎。还是宫女进殿通传时，宇文慕柔才知晓白沐莞来了，揣测到她的来意，宛如死灰般的内心终于复燃起火苗。

白沐莞神色如常，微笑着唤了声：“公主。”

自从在青龙寺见过沈钰回来后她始终犹疑拿不定主意，昨日她反复思索整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前来告诉宇文慕柔真相。毕竟宇文慕柔已经及笄，她的婚事皇帝不可能拖延很久，现下白沐莞要随宇文晔去巡视苏州归期未定，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时间，万一在此期间圣旨赐婚，宇文慕柔只怕终究不肯死心会折腾出风波。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白沐莞既然有心劝解宇文慕柔放下执念，自然期盼她能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非单相思沈钰。

宇文慕柔看见白沐莞前来自是激动，碍于接下来的谈话，她少不得先吩咐殿内侍立在旁的宫女：“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公主允许，坚决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宫女们齐声应是。

很快殿内只剩下她们俩人，宇文慕柔亲自起身热情得把白沐莞拉到身边坐下，接着急忙相询：“沐莞你今天肯定是为我而来，你可曾帮我试探他心意？他对我是不是也……”

白沐莞不忍细看身旁人满脸希冀的俏丽，狠下心肠放慢语气吐出轻飘飘一句话：“如我所料，沈钰对公主并无非分之想。”

少女此言一出，对于宇文慕柔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原以为是盼来眼巴巴祈求多日的艳阳高照，不料却是暴风骤雨。又如云中惊雷起炸得她缓不过神，素来自矜清冷的面庞一下子有那么多情绪闪过，还未让人应接不暇，她便恢复成如同死水般平静。

看来一切从始至终皆是她自作多情！其实她这般灵慧聪颖，早该知道他心里没她，偏偏总抱有几分幻想痴念……兴许是因为过分喜爱一个人所以才会犯傻糊涂？这些日子她听从白沐莞所言，尽量在她父皇面前避开此事，一边为了拖延，一边也是争取不再惹怒她父皇，尽管如此父女间还是闹了好几回口角不愉。渐渐宇文昊天来归岚殿的次数大大减少，他到后宫大多是去瞧最近刚被晋封为丽妃的严氏，以及他们的八皇子。

白沐莞握住宇文慕柔冰凉的素手，努力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柔声劝慰道：“公主，放下心中执念，答应陛下为你择选的驸马，尝试另有一番天地。”

“不要，我不！”泪水刹那间溢满宇文慕柔的眼眶，她顾不得失态失仪地哭了起来，“我心悦于沈钰，我偏要嫁给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白沐莞掏出袖中的锦帕，替她擦拭香腮两侧的泪水，不苟言笑地往下说：“公主这是何苦呢？他若待你有情有义，你们不妨齐心协力放手争取幸福。可是现如今他心中没有你，纵使你威逼着陛下将你嫁了去，彻底伤了父女情分不说，想来后半辈子也不会有善果！我这些话固然难听，但是忠言逆耳，公主深明大义聪明过人，不会听不明白。”

同是年龄相偌的女子，看着宇文慕柔，白沐莞便深感庆幸，庆幸自己爱慕的人恰巧也喜欢她。比这一点，她显然比宇文慕柔幸运许多。

“沐莞，你知道我父皇为何着急为我指婚吗？我前几天才听说是皇后娘娘在父皇面前三番五次催促暗示，父皇本不欲我早嫁，他以前说要留我到十八岁。凌峰胥对我的心思我原不知情，父皇突发奇想给我们赐婚是因为太子……”考虑到白沐莞的感受，宇文慕柔终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发泄心头怒火。

她是辰贵妃所出的公主，宇文晔是仝皇后所育的储君，从小到大感情不好不坏不亲不疏，她对才德兼备的太子皇兄并不反感。没想到他竟然会插手过问她的婚事！当她意外得知是因为宇文晔告诉皇帝，凌峰胥对她一往情深时，她险些气得吐血。

没想到白沐莞未曾介怀她对宇文晔的不满，反而眨眨眼睛半开玩笑道：“太子殿下和凌大将军私交莫逆，他有相助好友成全一桩姻缘的美意，你可不能辜负你皇兄。”

宇文慕柔颇为气闷地瞪了某少女一眼，心头悲郁交加的痛苦悄悄散去几分，定定神，索性换了话题：“你明天启程随太子皇兄赴苏州是吗？”

白沐莞黛眉微蹙，如实道：“朝廷下派给浙州赈灾的官银官粮被劫，死了一个县令不说，戴郡守擅离职守匆忙赴京，这里面藏着很多蹊跷。我暂时没有头绪，总归等到苏州了解完情况再看殿下如何定夺。今天我进宫来见你，也是为了辞行。”

宇文慕柔对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不感兴趣，只是撇撇嘴，而后故意把脑袋靠近白沐莞耳边，啧啧叹道：“你聪明能干心思缜密，想来父皇已经认下你这个儿媳，否则也不会公然让你亲随太子远行。”

“公主胡说，”白沐莞脸颊红晕骤起，强行狡辩，“我是殿下的陪臣！”

“哦？”宇文慕柔美目眯起，意味深长道，“朝中文臣武将数不胜数，哪里非缺你这个女子去当陪臣？分明是父皇有意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