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意料之中仍然感到意外(1/2)
一过灵石就是平川了。七天后母子三人到达了运城,路上的一应饮食全凭车夫照顾,小宜荷的烧也退了。穷人之间是很容易同命相怜的。富人对富人叫赏脸,富人对穷人叫施舍,只有穷人之间的帮助是发自一颗真诚的同情心。
到了目的地车夫自去办事了。吴氏领着两个孩子在车站附近安顿下来。每天宜雨背着妹妹进城乞讨,吴氏则守在车站等着与丈夫会合。
宜雨进了城才发现城里像他这样没有裤子穿的男孩儿多的是,男孩子嘛光屁股也无所谓,女孩子可就不行了,宜荷穿的是一条用沈双山的旧裤子改的粗布短裤。兄妹俩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他们去小饭馆讨客人吃剩的饭,在馒头店里讨一个馍吃,正如沈双山说的这里果然能吃到白面馍。那馒头店的掌柜是个热心肠的胖老头儿,每次见到这兄妹俩总要给他们一个(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运气)。得了食物兄妹俩便立刻回到车站的据点。
有一天,兄妹俩回家时天色已晚,赶至城下时城门已赫然关张,他们出不了城,宜荷因为害怕小声地哭起来,他哥哥也想哭可是不敢,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妹妹,有了这义务他就是强者,强者是不能哭的。他的怀里还揣着给母亲讨的馍馍,没有办法他们只得坐在城门前等着,希望城门能尽早打开,可是一想到要在这城门下呆整整一个晚上他又忍不住害怕起来。
夜越来越沉,最后像熟睡人的眼皮重重地合上了。怀里的馍开始烫手,现在已和体温一致了。天越黑越冷,越冷越黑,即使像他们这样小的年纪寒冷也令他们无法入睡。哥哥忽然想起那个卖羊割的地方垒的那个大炉子。白天那大火炉上坐着一口大锅,卖羊杂割的掌柜拿一柄大勺不时搅动,香味便随着袅袅的水汽飘散出来。刚刚过去的晚餐他们就是在那里解决的,兄妹俩并排站在大火炉前仰视着那口大锅整整一下午。他很喜欢掌柜的那套招牌动作,每次有客人只见他将长勺在锅里一搅,再沿锅浅浅三撇,如蜻蜓点水,碗里已是红白相间,各样少许,各样不缺,热气腾腾的碗里漂着红红的辣椒、白白的葱段、薄薄的羊血、肥肥的羊肠……吃一碗下去让人从头暖到脚。一下午兄妹俩不知咽了多少口水,站累了宜雨就坐在一个台阶上剥脚后跟上的黑痂,一剥一整块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皮肉。自逃难以来他就没有再洗过脚,攒到一定厚度他就用这种方法把自己清理干净。直等得月上人稀,掌柜的也卖的差不多了终于舀了一碗羊杂割给他们。直到老年兄妹俩还一直记的那羊杂割的味道,那是他们吃过的最正宗的晋南羊杂割。兄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欢乐极了。妹妹说,哥哥,还有馍呢?哥哥说,馍留给妈妈吃。
宜雨背起妹妹回到卖羊杂割的大火炉边时掌柜的已然收摊,然而此时这里却热闹非凡,原来英雄所见略同,那些蓬头垢面的流浪儿们一等掌柜的撤去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火炉围起来,吵吵嚷嚷地说着一天的见闻,过了很久都不肯安静下来。宜雨背着妹妹想加入他们,可是这些家伙好像根本不接受他,没有人肯为他腾块地方。他知道不远处馒头店那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火炉,可是等过去才知道那里也一样容不下他,他只得又回到羊杂割这边碰碰运气。他能感觉到背上的妹妹瑟瑟发抖,的确,他自己也冻坏了,夜里的寒气正在一点一点地加浓。正在无所适从,忽然人堆里一个孩子朝他们走过来。借着月光宜雨看到这男孩有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他上身穿一件深色袄,下身是一条蓝裤子,虽然有点脏但在这群人里显得特别惹眼。不要说现在,即便是往后的二十年人们穿的也多是家纺的白粗布,穷人家里舍得买颜料的很少。
你们是哪儿的?怎么以前没见过?那孩子向他们打招呼。
我们是逃难过来的,前天才到。
哦?逃难过来?老家是哪儿?
平遥。
平遥?我们是同乡啊!孩子听了兴奋起来,忙招呼他们跟着他。刚才就看到你们过来,我以为你们找人,正想过去又看见你们走了。是只有你们俩吗?
不是,还有我妈,她在车站,我们一起来的,她留在那里等我爹和哥哥,他们过几天才能到。白天我和我妹妹进城要饭,谁知道要出去时城门已关了,我们出不去就到这里来了。你也是逃难来的吗?
嗯?是的。孩子答道。黑夜里宜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听到他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个变调儿,虽然细微,但他还是觉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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