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2/2）

伤兵所里充斥的浓重的血腥味，受伤的士兵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草席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冯景然和陆之远去附近的人家找了些丢下的铺盖，将伤兵们安置好。顾雪宁领着吴锦绣给伤兵上药，别看吴锦绣平时娇娇弱弱的，临到关键时刻，竟硬挺了过来，没一会儿功夫就适应了这血肉模糊的场面。曾柔更是手脚麻利，看着身旁的大夫接骨缝肉，眉头都不皱一下，顾雪宁心里由衷钦佩。

安王跟在济慧大师身后学习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数，就让童儿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吩咐童儿将轻伤的都带到跟前来。伤兵们一看，安王殿下亲自给自己包扎伤口，心里很是感激，都排着队的等着。冯景然远远的看着安王一身贵气的坐在那，士兵们都半跪在安王身边，诚惶诚恐的等着包扎。安王玉葱一样的十指，灵活的在伤口间穿梭，沾染了血迹也不嫌弃，忙的额头已经出了汗，安王索性将斗篷往身后一撇，说不出的潇洒。冯景然莞尔一笑，走到安王眼前来，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安王擦擦汗。

“景然你看，我这伤口包扎的可算漂亮？”安王有些得意的将伤兵刚包好的胳膊往上抬了抬。

“这是自然，殿下向来心灵手巧，这等小事难不倒殿下！”冯景然赶紧趁热拍个马屁，安王听了很是受用，干得更起劲了。

转眼天已经黑了，吴锦绣和陆之远在外面搭了几个炉灶，熬上了米粥。前方的厮杀声渐渐消失了，骁国的第一波进攻告一段落。顾雪宁将熬好的米粥装进竹筒里，背在背上，跟陆之远借了匹快马，一个人去了军营。

城门口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有敌军的，也有自己的，血流了一地，负责收尸的人将尸体小心的抬到一处，将尸体手腕上的名牌摘下收好。活着的人个个表情麻木，也不说话，只是挤在一处休息。

顾雪宁爬上城楼，终于见到了静王。此时的静王闭目仰躺在椅子上，衣服上都是血污，脸上还算干净，应该是擦过了。顾雪宁将背上的东西解了下来，轻轻的放在桌上，静王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看见顾雪宁懵了一下，随即坐起了身。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在这，能去哪？”顾雪宁将竹筒盖子拧开，从旁边翻出一只大茶碗，将粥倒了进去，又从腰上抽出一把木勺放进碗里，道：“趁热，快吃！”

“为何不走？”静王瞅着顾雪宁没动。

“夏知衡没找到，我是不会走的！”顾雪宁坐了下来，一只手支着头，一脸疲态。

静王殿下沉默了一会儿，道：“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再耐心等等！”

“这仗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这骁国大王子难对付的很，只盼着援军能早点到！”

“大家都没走，此时都在伤兵所里。”

“安王也没走？”静王瞪大了眼睛，顾雪宁点点头。

“瞎胡闹，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救得了谁！”静王低头喝了两大口粥，像是不解气一样，将碗重重的撂在桌子上。“还有你，没一个省心的！”静王站了起来，斗篷一甩出门去了。

顾雪宁跟在静王后面一起去了城墙上，黑水河面上多了无数道铁锁，一端牢牢的插在了城墙根上。黑水河的另一边亮着无数火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骁国的军队，看得人心惊胆战。

静王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斗篷随风飞舞，此时正一脸平静的望着敌军阵营，就像菜农站在地头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样，那气魄真是身经百战才能练就的。顾雪宁咽了咽唾沫，将领口紧了紧，站在这风口真不是一般的冷。

“殿下，您还剩下多少兵力？”

“不足两万！”静王不疾不徐的道，“我在想要不要留份遗书！”

“难道殿下还有未达成的心愿不成？”顾雪宁问完就后悔，此时说这话太不吉利了，赶紧低头连“呸”了三声。

静王瞅见嘴角一弯，道：“本王的确有未达成的心愿，只是这个心愿本王恐怕一辈子也达成不了了！”静王说完瞅着顾雪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顾雪宁看着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赶紧低下头去，不敢看静王的眼睛。

对面突然传来擂鼓声，鼓声急切，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接着无数支箭向城墙射来，静王一把将顾雪宁按倒在地，护在怀里，只听静王高喊：“火炮准备！”接着只听一声令下，震耳欲聋的火炮声此起彼伏，连着城墙都在颤抖。趁着空挡，静王把顾雪宁拉了起来，推下台阶，“你快走，这不安全！”顾雪宁怕自己误事赶紧翻下城墙，静王看她安全落了地，这才放心的回到城楼上督战。

顾雪宁看着静王刀削一般的侧影，一咬牙骑上快马，朝着伤兵所去了。

骁国的第二波进攻甚是凶猛，城门眼看就要失守，静王下令先转移伤兵。不能动的伤兵都被送出了城，能动的都回去填了战场。安王将自己的马车充了公，命童儿将内饰全都拆了下来，能腾出更大的地方多运送几个伤兵。军医和大夫们都随车走了，安王吩咐陆之远的下属护送，顾雪宁等人留在了最后。

静王带领着西北军拼命抵抗，可是城门还是失守了，骁国的军队攻进了黑水城。顾雪宁等人来不及逃出城去，只好在城中找地方躲了起来，慌乱中大家都跑散了。冯景然带着安王和童儿躲在一处人家的牛棚里，冯景然找来百姓的衣服给安王换上，安王的贵气就是穿着乞丐衣服也挡不住，冯景然瞅了瞅还是不放心，又不知从哪抓来一把泥就要往安王脸上抹。

“冯景然，你干嘛？”安王将冯景然的手推到一边，一脸嫌恶的问。

“殿下，乔装一下，别让人认出来！”冯景然直接将手上的泥抹在了安王脸上，这次安王没躲开。

“冯景然，你……你放肆！”安王气红了脸。

“对对对！我放肆！等躲过这一劫，我随便让殿下处置！”安王还想再骂，冯景然伸手就要把泥巴抹在安王嘴上，安王赶紧抿紧了嘴唇，放弃反抗，任由着冯景然在脸上抹来抹去。抹完后，冯景然满意的点点头，又将剩下的抹在童儿脸上。“殿下，这会儿千万听我的，你身体弱，跑也跑不动，干脆躲在这，只要不出声，敌人发现不了我们！”

安王瞅瞅身边的牛粪，干呕了两声，冯景然从旁边抽出一根草棍儿，将几坨牛粪撅远了点，安王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冯景然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