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鲸落（1/2）

直通南北的青石小巷洒满了樱花。小巷两旁是开张的店铺，招牌弥散着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扬，眼前灯火通明将夜晚的凄清驱散，孩童嬉闹着穿过敬远与樱子身旁，紧握着手突然松开了。

二人相视一笑，再次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他偷偷望着她的脸庞，人面桃花相映红。“现在只想和她在一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想……”

黑夜将暧昧的情侣隐藏，灯火则照亮情侣羞赧的面容。在这样热闹欢快的庆典小巷，没有人谁在意敬远这位异乡来客，来自何处。又将归往何方。樱下村对每一个过客都是平等的，这日的村民们只剩下的欢乐笑容，他们很愿意跟你分享，无论你是喜是悲，总会情不自禁回以对方微笑。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格外轻松的。他变回了曾经的单纯模样，回到了槐花盛开时的年纪。他轻轻扯了她的衣袖，指向一旁的店铺，“樱子姐，我，我想天妇罗……”

她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神闪烁着一丝光亮，她突然迟疑了，曾经他是多么的忧郁呀！

“大叔，两份……天妇罗！”她笑着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

忙碌的老板喔地一声抬起头，“啊啦啊啦，原来是樱子小姐呀！”

“晚上好。”

“晚上好，旁边这位是？”

“这位是茶屋的客人——”

“服部远志，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两位里面坐吧？”老板熟练地乘了两份天妇罗交于樱子。

“不用了，我们还要再走走呢！十分感谢！”

“十分感谢！”他随即也微微鞠躬。

“三月是个美丽的季节呢！”她仰望着樱树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真美呀！不过还真有些舍不得，马上樱花就要谢尽了……”

“这里的樱花何时落尽呢？”

“大概四月吧。”

“我不喜欢四月。”

“我也不喜欢四月，”她侧望着饶有兴致吃着天妇罗的敬远，“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四月也是分别的季节——”

语毕，二人突然沉默，世界仿佛静止了。

“什么？”

“我的意思，四月我就要回去了……”

“为什么呢？”

“签证到期，必须回去。没想到在此地一呆就是这么久呢。时间过得真快呀！”

咣当一声，是心碎的声音。不，准确来说，是手中的天妇罗撒在了地上。她从他的身后紧紧抱住他，“可不可不要走？可不可以留下陪我？”

“樱子，跟我走吧。”

“远志君，你说什么？”

“樱子，跟我走吧。”

“去哪里？”

“跟我回到彼岸，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突然松开双手，吃惊地退后几步，“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很难吧。对你来说，选择很难吧？我知道。”

“我爱你。你知道。”

“我也爱你，发自内心。”

“但是我不能跟你走。”

“我能理解。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因为，我爱你。”

“远志君，你看到村头那棵樱花树了吗？那棵树在婆婆的婆婆，婆婆的婆婆，许久许久之前就立在那里了呢，没人知道它到底多少岁，但是它就这样默默地扎根于此……”

“我明白了。”

“我像那棵树一样，早早扎根于此了呢……对不起，对不起……”

“我爱你，樱子。”语毕，他紧紧抱住她，他想起了年少时的mp3里的音乐，许嵩有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

“我爱你，远志君。”她轻轻啜泣，“对不起，远志君。”

那夜是他与她的最后一次亲吻深拥，相伴而眠。次日清晨，他醒的很早，身旁的樱子还在沉睡。像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他想。

“再见了！樱子！再见了！我的爱人！”他轻声穿衣然后收拾行囊，干燥了的油画静静躺在桌前，窗户微开，风信子微微招手，仿佛在向行人告别。

来时空空，走时空空。他默默瞥向熟睡的樱子，她好美，如果时间永远停滞不前那该多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樱子了。如果有的话，那便是——

他赶忙轻轻打开沉重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破旧的《古都》，他在思考，就这样把它留作离别礼物是不是太过空白，要不要留下几句话？

赠樱子——

可是剩下的该如何起笔呢？他再次陷入了忧郁悲痛的沉思。

しっかり生きて、

好好活，好好活。

再也没有比这更真诚更深刻的爱意了。像极了樱子口中的那个传说，那个离开妻子的浪人武士，也许他明知此去便可能永远不归，但他还是走得毅然决然。

好好活，好好活。

悄悄背上背包，走下楼找到婆婆，一番寒暄后递给了她足够的万元钞票，“婆婆，不必推辞了，这些天你费心照料了！”

婆婆刚要上楼，敬远一手阻拦住，“不必了，就此别过。”

樱花落尽的季节便是告别的时刻，他独自走出村子，独自迈过石桥，久久伫立，望着河畔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耳畔传来清澈的流水声，“逝者如斯夫。”一念过后，便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远志君……远志君！”

他仍在向前而行，准备到达村口的公交车站。宫野治说过，樱下村是清晨的首发站与黄昏的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