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人的逃离（2/2）

次日，敬远从客轮房间里走出，东边的天空已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将那一抹鱼肚白淹没。

他久久凝望着，这是他第一次邂逅海上日出，无论她是从泰山玉皇顶如同麋鹿轻跃一闪而现，还是在他眼前这片海域悄悄地羞涩地探出头来，她依旧是她，他依旧是他。

他看到的她，也是经过自己的主观意识加工改造出来，以一种舒服的表达方式呈现眼前。于是他便认真地赋予她全新的生命，不同寻常的主观意义。她在他的面前，尽情地展现她那迷人的身姿，迷人的笑容绽放着刺眼的光芒。她要挣脱沉睡大海的束缚，向他走来，拥入他的怀抱，然后一跃而起飞向他头顶上空一个合适的距离，给予他足够的温暖。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太远了会生疏会寒冷，太近了会厌倦会窒息。

敬远伫立于客轮甲板之上，客轮行驶在大海之上，大海存在于渺小星球之上。

这时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向甲板上跑来。过了一会儿，母女二人驻足他的身旁，年轻妇人向他微笑点头示意，他也回给了她一个微笑，继续凝望海边初生的娇阳。身边的年轻妇人轻声细语地给女儿讲解这世间美妙的景象。他轻轻扭过头瞧了一眼这对母女。

这样的情景离自己究竟多远了呢？三岁以前记忆是空旷的，那么也只能追忆到自己四岁的时候吧。四岁以后的记忆片段就这样沉默地蛰伏于脑海，等待有朝一日被再次唤醒。

他仍记得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彳亍于谐城医院前，医院的正南方便是谐城公园，一座五分钟就足以环走一周的公园，相比以后所遇到的各种奇特的公园，简直不值一提。在他稚嫩的眼中，也许它是带有一定神秘新鲜感的，但是更多的它只是他认知世界的一个路标，每当他走到这里时，即便他思维涣散，他仍会意识到，喔，前面就是医院了。

公园与医院的街道转角处有一家小商铺，二十年来未曾改变。每当母亲带他走到这里，便会进去买一袋纯牛奶，但他却对纯牛奶那黏腻浓腥感到不适。母亲总会给予他一个关爱的眼神，他能感觉到她在期待着我将它一饮而尽。于是敬远便承受着难以诉说的痛苦给面前的母亲一个反馈。

如何对幼时母亲做出应有的回忆呢？也许只能依稀记得母亲朗诵过英语诗歌，那难以下咽的水煮白菜，那冬天的裙摆和行人异样的眼光？

又或是因为母亲的疏忽，摔倒磕破门牙以及各种微小的受伤？不过敬远从未因此怨恨母亲，更多的时间他却在进行各种混乱不堪的思考。总之，对幼时母亲的记忆永远断断续续，直到五岁那年夏天戛然而止。

敬远依然记得那炎热的午后，高温令他口干舌燥，父亲紧握他的右手，表情凝滞。而他则看着一言不发的母亲，这是一场无声的离别。

正当母亲将要转身离去时，敬远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一股热流涌出，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然后拽了拽父亲的衣袖，抬头望着他，父亲看到鼻血缓缓顺流而下，滴在他的皮鞋上。

父亲掏了掏衣兜，急忙喊了声母亲的名字。母亲定睛一看，瞬时从手提包内掏出纸巾，面色慌张地朝敬远面前跨了几步，半蹲着帮他擦净脸上鼻翼两侧沾上的血迹。

当他的鼻血止住后，白色的裙摆消失于新太市区的车水马龙之中。

从此十几年的生活中便再也没有了母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