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宝姐身世（三）（1/2）

几人在山坳里一路深入，路上，赵姐再也没有提及这个话题，甚至连话也少了些。最后，她们来到一座破旧小木屋前停下，这里曾是猎户们歇脚的地方，但近些年猎物是越来越难打了，因此这里便渐渐废弃，再也没人肯来光顾，现在，却正适合她们借用。

赵姐把冯宝宝安顿在这里，临行前嘱咐道，“……总之，宝宝你先在这躲两天，我和狗娃子把你叔发送了就来接你。”接着，拉上不大情愿的徐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翔和冯宝宝都没有想到，等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一切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一九九三，改革春风吹满大地，市场经济建设如火如荼，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浮躁气息。

陈记酒楼的一间临窗包房内，一个看起来大约六十几岁的清瘦男人无聊地望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其实这个男人今年还没到六十，只是多年的疾苦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这个男人就是曾经的狗娃子，徐翔，几十年过去，如今的徐翔也有些老了。

徐翔望着窗外这些年新兴的繁华景象，不知怎地，心头却怀念起了当初的山村生活，那是一段贫穷却又美好的时光。可惜时光流转，那些过去的，如今早已一去不复返。往事不堪回首，而在诸多往事之中，有一件事尤其令他感到愧疚和遗憾，那是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

那天安顿了阿无，娘承诺治完爹的丧事就带自己去找阿无，可办完事之后，娘却没有带着自己去接阿无，而是叫上舅舅扣着自己准备回娘家。

徐翔当时质问娘，是不是因为怪阿无不救爹？娘却叹道，“我不会因为那个怪阿无，只是，只是娘真的害怕啊！你爹说对了，那娃太凉薄了，凉薄得不像个有血性的人似的。她连自己的生死好像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你爹……娘现在就怕站到她跟前，她让娘浑身发抖。狗娃子，就当是娘对不起她吧……”

当时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娘的想法，只是哭着闹着要见阿无，可惜人微言轻，又拗不过舅舅的力气，只好跟着她们离开。后来自己养好了伤，投入徐伯以前待过的小门派，开始了新生活，几十年的打拼让自己在异人界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期间几次去找阿无，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阿无呀阿无，你到底在哪里？徐翔握着茶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一个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富态男人从门口探了探头，露出夹着皮包的半个身子。这种打扮，一看就是趁着改革春风发了财的生意人！富态男人看到徐翔，再无迟疑，立即推门进来，笑着招呼道，“老徐！好久不见了。”

徐翔知道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也招呼道，“老赵，你终于来了！快坐快坐……”接着，徐翔吩咐服务员点菜。菜很快就上齐，两人推杯换盏，谈兴越来越浓。

“老徐，最近怎么样？”老赵拒过对面递来的烟，寒暄道，“你们家小四咋样？我可喜欢那个孩子了！”

“别提了！才十岁就闹腾死人，这孩子长大了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徐翔自己点上烟，无奈地摆了摆手。

老赵哈哈道，“说起来，你还真行！以前死活不结婚生子，这一生还就没完了，你个半大老头子还真能生！要不是我们给你开绿灯，你这可是违反国家政策啊。”

徐翔嘿嘿一笑，吐了口烟道，“头俩不是没养大吗……这些暂且不说，还是说正事！你远来找我，可不是为了扯这个吧？”

“嗐，我还能什么事，就是新公司成立，想请你过去帮帮忙。”说着，老赵从皮包内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徐翔，同时道，“咳咳，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件事也是在为国出力，毕竟，异人世界也是需要管理的嘛。”

徐翔接过文件，随手翻了翻，却被其中一页卷宗和照片震得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的人赫然正是阿无！照片上的阿无，穿着又脏又破的破衣烂衫，一身邋遢，还被两个民警两边挟持着。

可……可这又怎么可能？这分明是当下的背景，一个人的容貌怎么可能几十年都毫无变化？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不是阿无？

徐翔急切地问道，“老赵，这，这是什么？”

老赵瞅了一眼徐翔手里展示的那页，解释道，“哦，这个啊。这些卷宗记录的，都是各地被怀疑有可能是异人引发的事件。你指的这个尤其逗，三个月前，这里的警方清查盲流，从大街上把这姑娘领了回来，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自己叫冯宝宝，要找认识她的人。当时警方也没太在意，就先把她安置在收容所。哪知第二天她就跑了，墙上还留下个大洞，据同屋的人说，当时她一拳就打出了那个大洞……”

其实自老赵说出“冯宝宝”这个名字的时候，徐翔就没有再认真听下去，此时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照片上的人果然就是阿无！几十年过去了，她居然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阿无呀阿无，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翔不禁回想起记忆深处徐二姨的话，阿无明明已经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些许不凡，可当时……唉！

一阵恍惚之后，徐翔暗自深呼了一口气，定下激荡的心神，沉声道，“老赵，我可以加入你们，不过，我不会从基层做起，你给我的职位，必须有足够的权限调动公司资源。”

老赵虽然不知为何这次老徐答应得这么爽快，但还是打包票道，“没问题，没问题！不过，关于异人的事情，上头不想让他们浮到台面上来，这个你得理解理解，其实全世界都一样，所以官方资源嘛，可能会比较困难。但是，公司这边可以保证你的行动尽量不受官方影响，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徐翔听罢，毫不犹豫道：“好！”

……

半个月后，南方某市。夜晚，华灯初上，夜宵街上熙熙攘攘，各色小吃沿街摆摊开铺，招徕过往的食客。

突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蓬头垢面、满身邋遢的女子迅速从人群中窜过，两手还捧着几笼包子。后面有个围裙大叔，边追边用本地粤语喊道，“企到（站住）！你偷嘢啊（你偷东西啊），我的叉烧！咪走啊（别走）……”前头的邋遢女子充耳不闻，早一溜烟地跑远了。

围裙大叔追了一阵，实在追不上，又不放心自己的摊子，只好悻悻而回，暗骂今天真是倒霉！

邋遢女子正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冯宝宝，当初她久等赵姨和狗娃子没有等到，也没有多想，就在深山里住了几年。一天，她忽然想到还要去找自己的家人，于是一个人走出了大山。她又不认路，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最后几经辗转，来到了这里。这也是徐翔后来几次回村都没有找到她的原因，那时她早已离开了川地。

外面的世界对于冯宝宝来说实在太陌生，她又毫无生活技能，所以每次饥饿的时候，她就只能像这样去“拿”东西吃，反正没人能追得上。这次也是一样，冯宝宝见身后没有人追上来，于是放慢脚步，好整以暇地带着几笼包子回到桥洞底下，那里是她暂居的地方，另外还有三个脏兮兮的半大孩子也在那儿呆着。

三个孩子早饿了半天，他们之前也曾对这些香喷喷热腾腾的包子流过口水，可是既没钱去买，又没胆去偷。现在看到这个刚认识的“大姐姐”居然把包子给偷了来，还偷了这么多，他们又是眼馋又是惊奇。年龄最小的女孩子一见到包子就惊呼道，“哇，姐姐你来真嘅？”另外两个男孩子也惊叹道：“这，这这……”

冯宝宝随口解释道，“我就直接过去拿了啊。你们不用管，反正你们说饿，想吃东西，那就吃呗。”这些话一下子打消了孩子们的负罪感。

小女孩正要上手的时候，为首的男孩却制止道，“唔得（不行）！江湖儿女，要讲义气。姐姐唔识得我啲（不认识我们），就帮我啲揾嘢食（我们找东西吃），让姐姐先食啦！食够咗我啲再食（吃够了我们再吃）。”

冯宝宝不懂什么是江湖义气，但她心地单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于是哦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先吃了起来。

当三个孩子看到最后一个包子也被“姐姐”塞进嘴里的时候，他们忽然发觉，之前的决定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错误！

为首的男孩捂着空瘪的肚子，欲哭无泪道，“姐姐，你咁样是玩我啲啊（你这样是在消遣我们吗）？”

夜宵街包子铺前，围裙大叔一脸激动地对两个警察纠正道，“阿sir，咁唔係偷啊，摆明係明抢啊（这不是偷，摆明是明抢啊）！我刚刚烧好叉烧，佢攞起就走啦（她拿起就走啊），我点都追唔上（我怎么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