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2)
农佳丽淡淡一笑,便将自己与黑衣会的渊源,源源本本详细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跟天保的嫌隙一节,听得张承德目瞪口呆。农佳丽连黑衣会上一辈的底细也说得备细,有些隐秘连张承德自己也知之甚少,不由得不信服。张承德听她娓娓讲毕,越发敬信,再拜稽首,分宾主坐好,农佳丽出屋转身端来早备好的一碗银耳羹,给张承德喝下。承德昏了有一天工夫,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西里呼噜,一口气喝个碗底朝天。佳丽候他吃完,将一块洁白的毛巾递给他擦手,面上一红,关心地问:“你昨日怎的会昏倒在我家祠堂后墙下的呢?我表哥检视过你,并无受伤的痕迹,好生叫人费解,你是得了甚么病么?”
她提起这一茬儿,张承德急得满头出汗,忙问:“农姑娘,虹口公园出甚事了么?”农佳丽压低声音,将虹口公园有人扔炸弹杀日军头目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张承德一边听,一边已是心中雪亮,知道尹奉吉怕他的命也搭进去,因此偷袭了自己,将自己留在野外,尹奉吉则孤身犯险,独挑大梁去讫。承德又急又恼,气急败坏地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农佳丽忙问端的,承德也择要说了个大概,佳丽心甚感佩,叹道:“想不到你们黑衣会向来跟外国人作对,竟也有外国人入伙的,这尹义士侠肝义胆,好生令人敬佩哩。”
张承德知尹奉吉落入日人之手,绝无幸理,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沉痛,罗家驹闻声入来,见他这般光景,又听表妹重述一遍经过,也自心酸,兄妹二人陪着落泪,感喟至深。佳丽沉吟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咬咬牙,揪心地道:“阿拉去寻天保,他定有法子救得尹义士,阿拉说甚么也得把他搭救出来,日本人禽兽不如,也不知目下怎样,事不宜迟,阿拉得尽速想法子!”张承德哭得更凶,抽抽噎噎之间,断断续续说了杨天保已孤身西去新疆的细情。佳丽闻言,泪水扑簌簌,淌满衣襟,牙齿咬住下唇,竟至出血,她彷如不觉,泪眼模糊,肩头耸动,只是哭不出声音来。
窗外烟雨霏霏,佳丽伤心得梨花乱颤。承德看得心疼,自知失言,也不知端的,无言以对,罗家驹在侧唉声叹气,也不便明说,三人哭得越抑郁,心心念念只是杨天保。恰此其时,杨天保千里之外,忽地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他既未染风寒,又没呛着,鼻子也不痒,岂知系亲朋记挂,惦念所至。
列位看官,在下笔锋自转,上海之事略告一段落,再说天保这头。杨天保前岁离沪,路上遇着中原大战,交通阻隔,天保想要攒程,却也有心无力,或是火车给征用一空,或是路上遭流兵打劫,或遇百姓落难,天保拔刀相助,忙着救苦救难。一漫行来,凄天苦地,中原离荡,荼毒生灵,兵燹之下,岂有风顺。
延延捱捱,时光逾白驹过隙,转头过了一年,已是辛未,而天保兀自在黄河流域,东窜西走,扶危济贫,锄奸惩恶。那天下的苦事,彷如纷至沓来,就冲着他一人而来,救了一个又有一群苦人,杀了一个奸恶,还有大批大批的恶人,强凶霸道,等着天保去杀去管。在下笔拙,描画不尽,只好藏拙,凭诸位意会。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挨至军阀弭兵,仗才打完,战火燎得天神震怒,连日阴雨,绵绵不绝,下了数月,黄河泛滥,惊涛排浪,决堤肆虐。有史以来,中国最大的水灾,不期给天保碰着,适逢其会,浊浪滔天,惊心动魄的场面,杨天保是身临其境,叹为观止。他功夫登峰造极,孤身一人,躲避方便,自不虞有他,可千千万万老百姓,无能羸弱,洪水之来,如天降狂涛,连神仙也解救不周,无数生灵,湮没洪流,不得超生。
原来这年会值民国二十年夏天,大雨无休无止,台风猛袭,洪涝肆虐,扬子江、黄河、淮河,诸水段一并兴风作浪,铺天盖地,洪峰逾山,水深数十丈,肆虐半载,堤坝悉毁,卷走十四万生灵性命,泱泱中国,茫茫一片泽国,百年难得一遇。水浊污秽,恶病丛生,洪水过后,疫痢交作,稼穑无遗,颗粒无收,饥馑病疠又丧四百万人之众!
死尸遍野,壅塞河道,就像死鱼一样漂在河里,密密麻麻,阔如长江黄河,饿殍所覆,天保行数百里也望不到边际,更难见水面。那国民党执政似惹了天谴,汪洋般的洪涝,折磨得中国虚脱,却硬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不上几日,东洋鬼子就占了东三省,兵锋直薄华北平原。杨天保一路行去,百姓无衣无食,蓬头垢面,面瘦肌黄,羸弱贫敝,天下泱泱,竟沦落得比地狱还恐怖凄惨得多。
天保身在险阻,亲临灾区,耳目里音问不传,安贫循理,心无旁骛,救苦救难,不虞有他。而国家糜烂,败报频传,政府铁石心肠,冷若冰霜,举国痛心。而今老蒋始终沉迷剿共,窝里狠斗,千里沃土,白白拱手送给了矮树丁三寸皮的东洋鬼子。
话说伪满洲国既立,日本关东军拼尽全力,一拥而上,山海关中国守军寡不敌众,三天就丢了榆关。不消十几天的工夫,日军一口气将整个热河囫囵吞进肚子里去了。蒋介石不发一兵,任由守军惨死沙场,难怪前敌大将汤玉麟不战先逃,正应了一句俗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学良这个冤大头,自难推诿其咎,受过下野。
日军心狠手辣,蹑在热河国军溃军之后,衔尾直逼长城。长城安危,关系北平、天津,中国守军据险截击,恶战数日,伤亡惨重,长城喜峰口鏖战竟日,杀得惊天骇日,绞肉磨子一般,血沃铁关。赵登禹、佟泽光、王治邦三路大刀队乘雪出关,间道夜袭得手,斩获颇多,日军败退,举国奏捷,日人颜面尽失。
关东军自分难敌,大兵绕开喜峰口,偷袭罗文峪口,满拟穿插入峪口,包抄喜峰口侧后。讵料罗文峪口守军坚韧不输于赵登禹诸勇,日军全力施为,前锋丧亡殆尽,后队旋踵竞扑,如此恶战,兀自不敌守军奋勇,杀得日军大败亏输,狂逃十里之外,方才收得住脚。恁般惨烈厮杀,长城内外各口,络绎不绝,比比皆是,烽火遍地。日军不惜性命血本,将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冷口、界岭口、义院口、古北口……全线不遂,竟如撼山岳,绝捞不到尺寸之功。
眼看中国守军血肉性命换来的胜利,就要将日寇隔挡在长城之北,逆料中国又出汉奸叛徒张敬尧,三十万大洋就昧了良心,给土肥原贤二收买了去,暴乱天津,策应关东军进军平津。倘若天津乱起,日军必将得势,所幸黑衣会众打探消息得实,棋先一着,将消息透露给戴笠的耳目。蒋介石得悉,自分日人要断送他的老命,侵吞中华根本,急得上火,慌忙丢下剿共的军队,密召戴笠,责令之暗杀张敬尧。戴雨农精擅此道,又系家主严令,自是格外勤谨,遣手下新编蓝衣社,刺杀“汉奸张”得手,扼杀天津变乱于未萌,戴马脸厥功第一,不可埋没,旌表彪炳。
再说其时关东军十万薄长城,主力绕开喜峰口诸处中国精锐二十九军防区,以疑兵牵制,大军精锐倾力猛攻诸处薄弱关口,俾古北口、八道楼子、南天门……诸处,第次陷落。蒋介石嫡系中央军虽百计抵御,殊死拼命,终不敌日军耐战,零式飞机、坦克、大炮火猛,有如长了眼目,又密又准,中国守军死伤无算,节节难支,败退下来。
日军得胜之兵,渡过滦河,迂回二十九军背后,喜峰口亦难支陷落,一处牵连全局,长城全线失守,兵败如山倒,而日军不舍,衔尾狂追。晋绥第五十九军新从昌平来援,截住日军前锋厮杀一阵,败敌锋锐。日军大将西义一与五十九军大将傅作义,大战于牛栏山,各拼死力,杀伤相埒,打得难解难分,白热恶战,日夜不歇。日军折损千余人,难下一座牛栏山,气焰稍矮,其势才略略迟缓下来。
蒋介石大军悉在南面忙于剿共,北面战局已再难收拾,一塌糊涂,无法可施,只得屈膝乞和,好不容易签订日人得意的《塘沽停战协定》。中国北方,泰半沦陷,时局糜烂,此时此刻属亘古之冠,不堪目睹,叫时人齿冷。日月如梭,打打停停,糊糊涂涂,日子过得飞快,眼放着民国二十二年也要过去一大半了。
江枫眼面前的画面一闪,在地图上从东往西,飞速横移,一片虚糊过后,忽尔传来一阵阵沉雄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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